九九读小说网www.99duxiaoshuo.com

字:
关灯 护眼
九九读小说网 > 家国二百年 > 第四十四章 杏年有志

第四十四章 杏年有志 (第1/2页)

九九读小说网 www.99duxiaoshuo.com,最快更新家国二百年!

星期天下午,松年午觉醒来睁眼四顾,弟弟杏年又不在屋里,他忙起身去门口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又走到林荫道旁,朝操场上看,有两拨人在打篮球,还有人在练单双杠,但是没有杏年的身影。不用说,杏年准是又去书店了,他每星期天都要去书店看书买报,《新青年》是每期必买的。兄弟俩读书爱好不同,松年爱看有美女画象的画报,还有谈情说爱的小说;杏年爱看新闻报刊和历史军事书藉。松年心想他去书店没事,只要不去清查收缴日货,不和当兵的打架就行。上星期二,学生组织反日游行,要求取消二十一条,学生和军警发生了冲突,别人跑了,杏年却和当兵的争辩,说希望唤醒国民革命精神,结果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还打了起来,他被军警狠狠的打了几枪托,头破血流地被同学送回宿舍了。这事父母还不知道,知道了兄弟俩都得挨骂,蒋贤知道杏年忧国忧民嫉恶如仇,怕他在学校打架闹事,让松年看着他。杏年挨打后,松年要他不要单独行动,去校外办事兄弟同行,没想到杏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一个午觉起来,又不见了踪影。杏年去书店也该回来了,他瞪大眼睛,看校门口进出的人,校门两侧是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内外是枝叶茂密的大树,树顶上是高远天空,云蒸霞蔚景色秀丽。

松年看不到杏年,有些担心地回宿舍,兄弟俩刚进武进师范学校学习时是走读,吃住在木梳巷的小舅舅家,后来学校整修了部分宿舍,他们改为住校了。一个宿舍住五个学生,三张桌子,六张床,多出的一张床上放着学生的衣物箱子等杂物。同屋除松年兄弟俩,还有皇塘街上的荆培民,导士的钱悟本和湖塘桥的吴福康。杏年人聪明,书读得好,人又正直仗义,不光宿舍的同学,学校里其他同学也把他当成领袖人物,在同学中一呼百应。有一天,兄弟俩刚从家回学校,看到校门西侧聚了不少学生在看墙上贴的“提前放假通知”,有的学生气愤地说:“什么经费不足,纯粹是骗人!根本就是怕学生罢课游行,让大家早早回家去!”  五四运动爆发后,常州学联组织学生罢课游行,声讨卖国政府,因循守旧的县知事镇压不行,就找人密谋了一个扼杀学生运动的办法,以教育经费不足为由,让学校提前放假。

松年知道杏年血气方刚、容易激动,怕他又去撕墙上的通知,用左手紧紧地抓住杏年的右手腕,杏年握拳的右手一甩,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一把撕下的那张盖着红色大印的通知,往头顶上一举高声说:“我们去找校长说理!”他走在前面,不少学生跟在后面来到校长室,把身材瘦长的蔺校长围在中间。杏年手里拿着通知举到校长面前,差点儿碰掉了校长的玳瑁框眼镜,他严肃地问:“校长,你给同学们解释一下,为什么提前放假?”

面对杏年的责问和情绪激昂的学生,蔺校长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是奉命行事,是劝学所下的令,不过学校也确实是经费不足了。”

“好,校长说不清,我们就自己去问劝学所,让所长说清。”  杏年很气愤地说,大家跟着杏年去了劝学所,从所长许知吾那里得知,最终下令的是县知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去找沙知事,让他收回成命!”杏年一号召,几十人喊着口号前往知事衙门。县知事见学生闹事,避而不见,只派出个文书接待学生,文书先是说知事下乡了,不在县衙。学生问去哪个乡,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去了哪个乡,有何公干,最后只得承认知事没有下乡,是现在公务繁忙,没时间见学生。杏年大声说:“那我们大家就在这里等,一直等到知事有时间见我们为止。”学生们围坐在县衙门前,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引来了很多围观的人们,一直等到天黑,县知事还是没有出来见学生。杏年的小舅妈却慌慌张张的跑来了,她对杏年说:“你们兄弟俩入学是你小舅做的保人,你现在带头闹事,知事派人把你小舅抓了,你说怎么办呢?”

杏年大怒,对学生们说:“我们冲进去找知县说理,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抓我舅舅?”  学生们像潮水一样往里冲,警察挡不住,一下就进了大院,来到县知事办公大厅。

此时县知事正声色俱厉的威胁杏年的小舅,让他把杏年带走,不要在这里闹事,杏年上前高声责问:“学生为提前放假之事找你理论,你凭什么把我舅舅抓来?”

“不是抓来,是请来谈谈。”

“有晚上派警察请人的吗?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找我说,跟我舅舅没关系;告诉你,今天你不放回我舅舅,不撤回提前放假的通知,我们就上南京去上访请愿!”

县知事看学生们群情激奋,也怕把事情闹大,当即答应收回提前放假的决定,也放了杏年的舅舅,学生们离开了县衙,大家为胜利高兴,杏年的小舅妈却很恼火,她说:“老话说破家的县令,把知事得罪了,他就要破人之家,再闹这个家就完了。”蒋贤知道了这件事,把兄弟俩狠狠训斥了一通,新学期开学时,蒋贤不想让松年杏年再上学,陈蓉想了想说:“还是念到毕业吧,别半途而废了。”蒋贤同意了,但要求松年看管好杏年,他说:“你是哥哥,要以身作则,好好念书,管好杏年,不许他再惹事生非,出了事我先打你的屁股!”松年连连点头诺诺答应。

松年虽然答应了父亲,但杏年并不听他的管教,游行演讲、检查日货、贴标语,事事冲在前面。松年也只能嘴上说说,劝劝并没有什么效果,兄弟俩只差一岁半,都长得人高马大,但杏年还喜习武,有空就去天宁寺跟智能和尚练武功,别说松年一个人,就是两个小伙子一起出手,也打不过他。原先的国文教师姓潘,名毕,是清末武秀才,文化底子不行,只因与校长是亲戚,便被聘为国文教员,但上课常念错别字,同学们惧怕他那铁锤般的拳头,当面不敢吭声,只敢背后取笑。杏年不怕他,今天他把桎梏念成桎告,杏年就叫他桎告先生;明天他把沉溺念成沉弱,杏年就叫他沉弱先生,看到同学们窃笑,潘毕恼羞成怒,对杏年说:“我是武秀才,文字功底是差点,你敢跟我比比武吗?我赢了,你小子从此给我闭嘴,我输了,老子卷铺盖滚蛋!”

“好啊,我要输了,我不滚蛋,我在操场上爬十圈。”杏年说。

这一场比武引来数百学生观看,结果三个回合,潘毕都被打倒在地,威风扫地,脸上无光,只能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爬起身,拍拍土,去宿舍卷起铺盖走了。

吴福康家近,昨晚回家,今天吃了中饭带些咸菜回到宿舍,一进门看到松年,又靠在被子上看油画,就说:“一本画册都让你翻烂了,有那么好看?”

“这是油画,外国人画的油画,颜料多色彩好,形象生动逼真,你看这幅《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画得栩栩如生,人像活的一样,你看对这画的解释是‘白色的丝裙和维纳斯富有弹性的肉体,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散发出摇魂落魄的光辉。’”松年摇头晃脑地念着。

“喜欢看女人的身体,找个老婆就是了,不花钱随便看。”

“这是艺术,是人体美,你不懂,你看这《沉睡的维纳斯》,她用右手枕入脑后,右腿弯在膝下,左手搁在大腿之间,美得像首尾回应的乐曲。”

吴福康瞟了一眼画说:“维纳斯搁在大腿间的手挪开就更好看。”

“你小子就爱看那儿。”

“你不爱看还老抱着不松手?”

松年说:“西方的油画题材多,画神画人的多,涉及人生方方面面,有些寓意也好,你看这幅《随着时间之神的音乐起舞》,四个人手拉手跳舞,代表人生命运之轮的四个阶段:先是贫穷,通过劳动变得富裕和快乐;石柱下坐着一个小天使正吹着肥皂泡,意为人生如水泡一样短暂,想想也是悲伤,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也不全对,你生下来就不贫穷。”吴福康反驳说,想了想,他又问,“你总说西方的人体画美,为什么?”

“画的材质好,色彩丰富,再有就是画画技巧,比如讲究黄金分割。”

“女人小脑袋长腿就是挺好看的,可是现实生活里长那么好的女人少”

杏年进屋,说:“别老想着女人好看不好看,要想想女人日子好过不好过,女人比男人苦,受的压迫比男人多,还有夫权和封建礼教的压迫。”他把买的《新青年》、《上海时报》、《时政新报》扔在松年床上,松年顺手拿起《新青年》翻翻说:“这一期又有鲁迅的文章。”

钱悟本也进屋了,他抢过杂志,坐在松年床边,边看边念:“世道浇离、人心不古、国将不国,是因为女子不节烈。现在种种黑暗层出不穷,丧了良心的事故,刀兵盗贼,水旱饥荒接连而起,这些事情并无不节烈的女子夹杂在内,反而归罪于女子。”

杏年说:”鲁迅的文章就是深刻精辟,一针见血,男人干了坏事,却把屎盆子扣在女人头上,城里出了几个案子,便说是女子师范闹的,要停办,这就是变着法子不让女子读书,真要停办,我们就去找省政府抗议。”

吴福康后背痒,靠着床柜边蹭着,他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嫖娼养妓,女人死了丈夫改嫁就是不节,被人强暴了,就得自寻短见,不死便是不烈,真不公平,孙中山讲平均地权,我看先得男女平权。”

“是男的跟女的平,还是女的跟男的平?”  钱悟本问。

松年问:“悟本,要是你老婆被人强奸了,你怎么办?”

“我就把那坏蛋杀了。”

“杀人要偿命,别杀人,就把那坏蛋劁了算了。”吴福康笑着说。

杏年说:“学校要搞一次强军还是强经的辩论会,我想参加,我觉得说强经重要的人就是痴人说梦,四书五经念了一千多年,科举考了一千多年的经,国家也没强,集思广益,我想听听大家说说强军的重要性。”

“这还用说,列强欺负中国,日本侵略中国,都是因为中国军力不强;我不想念师范了,想去念军校,去当兵。”  钱悟本说。

杏年也说:“我也有这个想法,去上军校,先打军阀,再打列强。”

吴福康说:“要让史恐龙讲,肯定说先要强经,经不强国将不国。”

史恐龙是学生们给新来的国文教师史守清取的绰号,史守清是前清文秀才,思想顽固守旧,个子高,脖子长,头型扁短像恐龙的头,学生们便叫他史恐龙,或史前恐龙。他自己不看现代书刊,也不准学生看,上课喜欢卖弄他的古文知识,讲一些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死有多少种别称?”“十二生肖为何以鼠为先?”“活到七十岁以上的皇帝有几个?”有一次,他指着吴福康说:“我告诉你,你吴家祖先是姓孙的。”

“何以见得?”吴福康问。

“晋灭吴后,下了一道指令,要灭掉孙姓九族,孙家听到这个消息,一片惊慌,人人哭天喊地,一个吴姓老太婆说:孙氏当皇帝时,吴姓受欺负人们外逃,吴祠的匾额也不敢悬挂,就放在我家里,你们拿去挂起来,大家都改姓吴,就可躲掉灾难。大家认为这是个办法,可朝廷知道村上原来是有孙姓的,怎么一下没了?吴老太说:我年纪大了,我也活够了,我来顶。于是大家把吴氏祠堂的匾额挂起来,家家改性吴了。第二天,朝廷派兵来抓人,吴老太挺身而出,声称儿孙都远逃了,留她一人看家,当兵的只好把老太抓去复命,从此姓孙的都改姓吴姓,平安无事。

吴福康不慌不忙的问:“莫非晋朝以前都没有姓吴的,莫非姓孙的就只有孙权一家?”学生们一听都笑了,史守清瞪眼呵斥道:“笑什么?这是知识,多知道一些没坏处。”

星期一上午是国文课,一篇先秦古文,被史守清讲得味同嚼蜡,同学们个个听得昏昏欲睡。杏年拿出一张报纸,放在课桌下看连载的鲁迅小说《祥林嫂》,正聚精会神看时,没有留意史守清已经站到身边。史守清一把抢过杏年手里的报纸,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厉声叫道:“站起来!”杏年抬头看到史守清双眼放着凶光,额上的青筋爆凸着,像几条受伤的小蚯蚓,没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杏年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他。

“叫你站起来!没听见吗!”史守清的嗓门提得更高了,全班学生的目光都聚向了二人。

杏年微微一笑说:“食无肉腿无劲,站不起来。”众人大笑。

史守清一把揪住杏年的衣领,往走道上拉,杏年先是双手抓住课桌的边僵持着,又在史守清用力时,猛然起身,往对方面前去,史守清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有学生大笑,教室里一片哗然,史守清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爬起来后,朝杏年脸上打了一拳,杏年也怒了,伸手推了一把,史守清再次倒地,这次连眼镜也摔掉了,镜片碎了。吴福康和钱悟本趁机上来为杏年抱不平,打了史守清几下,打得史守清直喊救命,吴福康看到史守清的鼻子和嘴都被打出了血,忙拉住钱悟本,几个学生赶紧把史守清从地上扶起来,送回办公室。

史守清咽不下这口气,上药包扎后去找校长,要求严惩打他的蒋杏年和钱悟本,否则就到省厅去申诉。史守清的外甥在省教育厅做事,官职不低,校长怕他真去省里告状,为了维护师道尊严,也为了安抚史守清,决定惩一儆百,将蒋杏年和钱悟本除名。告示贴出以后,蒋杏年去找校长说:“这事是我引起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钱悟本没关系,不要开除他。”

校长说:“你别为钱务本说话,史先生看见钱悟本打他了,鼻子就是钱悟本打破的。”

钱悟本对杏年说:“别找校长了,开除了正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一起去考军校当兵闹革命。”

杏年说:“好,念四书五经没用,讲仁者爱人,为何穷人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却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不能满足于自己衣食无忧,要救民于水火,为民谋福祉。”

“我们不出去,一辈子就是乡下的土财主,像父辈一样发田收租。”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走父辈老路,我们去广州考军校闹革命;回家跟家里说一下就动身。”杏年很激动很兴奋,眼睛里放出坚强乐观的光芒。

杏年回家一说,蒋贤坚决不同意,他说:“你小姑父就是和军阀冯国璋打仗打死的,上了战场,子弹可不长眼睛。”

“当兵的也没都打死,我上了军校,也不一定上战场打仗,也可以当教员,搞后勤。”

“军令如山,到时候你说了不算!”

杏年天天缠着父亲说上军校的事,蒋贤被说得烦了,说:“你要上军校,我一分钱也不给你,你自己有钱就去。”

“你答应了,那好,路费我自己想办法。”杏年高兴地说,他算算路费加食宿的花销,有二三十块银元就差不多了,一个亲戚家借五块就够了。他先去蒋豆庄大姐家借钱,安吉见小弟来很高兴,杀鸡买鱼,盛情款待,但听说借钱上军校,笑脸立刻没了,弟弟上自己这儿借钱,那肯定是父母不同意他去,才不给钱,她说:“小弟,你做别的事借钱,你要多少钱都有,你上军校,我一分钱都不能给你,你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爸妈还不怪罪我,我自己心里也要内疚一辈子。”杏年跑了七八家亲戚,累得腰酸腿疼,没借到一个铜板,反受了不少苦口婆心的劝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