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读者回馈章 沧VII:石墙剪影(新作预告2W字)) (第2/2页)
“谢谢你的好意纳斯蒂娅,但我不能把枪给你。”佐西马摸着纳斯蒂娅的头,笑着说道。
“为什么不行……”似乎是第一次有男生摸自己的头,纳斯蒂娅红着脸低下了头。
“因为这是个危险的东西,像你这样的孩子还是不要接触这种东西的好。”
没错……俄罗斯的大地上已经有太多痛苦的孩子了,他们就像是一群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标本,比起标本,佐西马更愿意给祖国留下几朵鲜活的花朵——哪怕这是沙皇的花。
“对了,我虽然不能给你枪,但我可以给你更棒的礼物,想不想要啊?”
纳斯蒂娅点点头。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佐西马在叶卡捷琳堡驻扎已有半年多,因此很熟悉城内错综复杂的通道。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虚掩的门,算准换班时间躲过一条条岗哨,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前进,今夜,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对他们开放。他们拉着手疯跑,纳斯蒂娅跑着跑着就大声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像在飞翔——她此前从未在大街上飞奔过。
他们钻进城市中央的教堂,踩着耶稣的脑袋爬到拼花玻璃窗前,寒风扑面,纳斯蒂娅竟然有种要大哭一场的冲动,西伯利亚的荒原仿佛世界尽头,美得令人流连忘返的同时,却又让人觉得那么孤单——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在远处像是一道壁障,被冻住的河流如同蛛网一般在平原上展开,天空中的云层分裂成巨大的“山谷”,山谷中间幽蓝色的天空则是河流,太阳沉在地平线下,远处的云朵仿佛燃烧的火焰。
这是叶卡捷琳堡最高的地方,木制的十字架矗立在雪中,傍晚刚过,钟声便自动响起。
——铛铛铛。
雪的精灵又回来了。
“那边,是中国,太阳总是从那边升起来。”佐西马转过身,“那边,是莫斯科,祖国的心脏。”
浩荡的风从脚下吹过,纳斯蒂娅抱紧小熊,呆呆地眺望东方又眺望西方,下方行走的人就像是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她站得高高地俯瞰着这个世界,忽然轻轻颤抖起来,仿佛自己身处世界尽头。
“佐西马哥哥,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多读书,多看报,总会知道些莫名其妙的知识。”佐西马拍掉纳斯蒂娅肩膀上的积雪,“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我偷懒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来这个地方抽烟,现在那些教堂里的大牧首们都跑去吃晚饭了,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可以像我一样,一直看着这样的美景直到天黑。”
“谢谢你……”纳斯蒂娅的笑容忽然之间消失了,“但我不能接受这个礼物,因为对我来说……它实在是太美了。”
“不能接受?”佐西马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喜欢吗?还是说想要个别的?”
纳斯蒂娅杵着下巴,思考了很久,但她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自己只想送礼,却不知道想要什么回礼。”
“嗯……那有没有什么我力所能及能帮到你的事情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佐西马哥哥能让我去死……”
“去死?”佐西马五雷轰顶,同时瞪大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死”这个词会从女孩的嘴里说出来,这让他一时间乱了阵脚,“死……死……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我为什么要活在这里呢?反正大家都讨厌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所以我慢慢地就觉得死也不可怕,就像是睡着了,所以每次睡觉的时候,我都想象自己是不是真的死掉了。”纳斯蒂娅轻声说,“我死了,爸爸妈妈也不会知道,也没有人会难过,也不会有人为我哭……为我悲伤……佐西马哥哥,你会为我哭么?”
“我……”佐西马顿了顿,“我感觉我已经失去悲伤的能力了,因为在战场上看到了太多……原本不该看的东西……”
纳斯蒂娅似乎并不清楚什么是“战场”,可能在她的印像中,那是一个所有人一起玩游戏的地方;望着女孩天真的面孔,佐西马突然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想要把自己扇醒。
——我这是在干嘛,这家伙是个囚犯,我居然带着囚犯在城里四处跑来跑去;希望古米廖夫中尉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样最好。
“佐西马哥哥你要去哪儿?”
“送你回去,因为……时间快到了……牧首们如果看到我们在这里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佐西马哥哥你要离开我了吗?”纳斯蒂娅焦急的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佐西马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只是……偶尔暂时离开一下,但我会想办法在你身边的。”
——就像是你的雪精灵一样。
在得到了朋友的保证后,纳斯蒂娅又笑了,她笑得十分灿烂,好像西伯利亚的坚冰都能被这样的笑容所融化;但佐西马看着这样的笑容,总感觉自己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这个孩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应该将这些不幸迁就在她身上吗?
“立正!敬礼!”
“立!正!”
白军已经对叶卡捷琳堡发动了不知道多少攻势,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已经七月份了,但西伯利亚的雪居然仍旧没有丝毫化掉的迹象。一支小分队在今天稍微早些的时候抵达了城市,他们穿着一身黑,并且为首的军官声称自己的部队直接听命于莫斯科中央,不受这里的任何人控制。
“我们是莫斯科派来协助各位抵御白军进攻的,此外,我听说这里有叛徒在给白军提供情报,我们会把那家伙揪出来,然后枪毙!”为首的男人对古米廖夫和佐西马说道,“根据情报,沙皇现在还在这座城里对吧?”
“是的,就关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楼里。”兵营内,佐西马立正站好,同时用事务性的语气回答道,“关于沙皇的审判已经下来了,对么?”
“没错,我们就是来干这个的。”为首的男人悻悻说道,“沙皇一家被判处死刑,理由是他残害了无数的俄罗斯同胞,就地执行枪决。”
虽然早就料到了沙皇会有这样的结局,但佐西马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以为,沙皇会被带到莫斯科进行审判,但没想到居然是就地死刑。仔细一想也对,红军现在正在和白匪打仗,没有这么多多余的时间和物资去处理一个前朝遗老,而且红军的确也没必要留千古罪人的性命,要知道法国大革命的时候,法国人可是把国王送上断头台的,比起那种方式,用子弹显得足够仁慈了。
但佐西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按理说莫斯科中央应该早就知道沙皇被关在叶卡捷琳堡,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处理这件事情?还有白军那些莫名其妙的进攻方式……这座城市里真的有叛徒吗?
“明白了,我会把沙皇的孩子全部接走,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来处理。”
只不过长年以来的军旅生涯让佐西马学会了闭嘴,永远不要质疑长官的决定,这是一名士兵的职责,他只需一如既往的执行命令就行,听说白匪已经攻占了整个西伯利亚,妈妈和妹妹已经按照自己信件的内容,往乌拉尔山方向逃跑了,红军在那边设立了救助站,她们会在那边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佐西马则希望自己能够去前线,将敌人挡在家门口。
“不,我刚刚说的是,沙皇全家都被判处死刑。”
“什……么?”佐西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情况就是这样,准备一下吧,古米廖夫中尉、佐西马下士;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二十分钟后楼下见面。”
话毕,这支听命于莫斯科的部队就这样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佐西马和古米廖夫四目相对。
“莫斯科那边到底怎么搞的?”佐西马抱怨道,“原先不是说会把沙皇带过去审判……紧接着是就地处决,现在就连他的孩子也不放过么?”
“命令就是命令,佐西马同志;再说了,俄罗斯大地上有多少比他们还要凄惨的孩子?”古米廖夫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指了指远处,“看见远处的黑烟了么?白军就要打过来了,莫斯科中央已经下了放弃叶卡捷琳堡的命令,我们会在乌拉尔山的林海中抵御他们进攻。”
“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有个孩子……叫阿纳斯塔西娅……她根本就没有享受过沙皇的那些奢华,就这样也要杀了她吗?”
“佐西马,有些时候,就是要做出一些牺牲——”
“把子弹射进小孩子的脑袋……就能结束这一场厮杀吗?”佐西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两只手用力敲打着墙壁,“把枪指向自己无辜的同胞我就已经受够了,现在居然让我杀小孩……”
时间仿佛静止了,四下里只有壁炉内燃烧的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古米廖夫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他望着佐西马,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北方。
“那里,是火车站。”古米廖夫拉着佐西马的肩膀,“如果你真的想救那个孩子,就想办法把她带到那里,我的一些部队正在那边护送平民撤离,她可以混在平民队伍里离开,但那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中尉……您为何……”
“如果我们随意的杀害孩子,那我们和白匪又有什么区别……”
古米廖夫正打算说什么,忽然一名传令兵便焦急的扣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长官,白军发动总攻了,他们人数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外围的防线有些顶不住了。”
“上子弹!必须在平民完成撤离前守住城市。”古米廖夫从桌下拿出莫辛纳甘步枪,用力上膛,“去吧佐西马,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为你争取时间。”
——轰隆!
大炮爆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尼古拉沙皇从窗户向远处眺望,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历时半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救兵。他把自己的孩子叫到客厅,让他们打扮好自己,等待那个传说中的救命恩人出现……
“那是邓尼金和高尔察克的部队,他们是来救我的,我们马上就能够自由了。”
——自由。
纳斯蒂娅应该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父亲说这个字眼,她只是默默站在姐姐们的后面,听着大人们说着那些他不理解的话。
只可惜,开门的并不是预料中的救命恩人,而是佐西马·彼得洛维奇·弗拉基米尔下士。
“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佐西马说道,“莫斯科的刽子手正在往这边赶来,他们是来杀你们的——那个叫纳斯蒂娅的孩子在么?我要把她带走。”
纳斯蒂娅从姐姐身后钻出来,用蓝色的眸子期待的看着佐西马。
“你……你在说什么?”沙皇有些惊讶,他浑身都在颤抖,“我……等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能不能带走我的儿子阿列克谢。”
“对,带走阿列克谢——”沙皇的妻子也在向佐西马求情,“如果你也是保皇党同情者的话,带走阿列克谢俄罗斯还有救。”
“想得美!我只会带走纳斯蒂娅!”
“但纳斯蒂娅是我们当中最没有用的……”沙皇话还没有说话,佐西马就一拳打在了他对鼻子上。
“孩子只有‘有用’和‘没用’吗?我压根不是什么保皇党同情者,我觉得你们都是一群畜生,但纳斯蒂娅这辈子连自由都没有见过,她和你这群孤立她的女儿,皇储儿子都不一样;如果说谁有权利活下去,这个人只有她!”
佐西马一把抓住纳斯蒂娅的手,他回过头,莫斯科的刽子手已经来到门口了,眼下可不能从正门出去,忽然,他想到了纳斯蒂娅发现的那个涵洞,可以从那里溜走。
“等一下,等一下,请把阿列克谢——”沙皇的妻子用力呼喊着。
“等邓尼金元帅的救兵到,我们——”
“邓尼金元帅不会来了——”房间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为首的人是莫斯科的军官,沙皇看到他出现后,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的表情,“我们现在正式宣判你的罪行,你残暴的统治,致使俄罗斯生灵涂炭,因此判处你们死刑,就地执行。”
“等一下!”
沙皇连话都没有说完,军官身边的黑衣士兵便举起了枪,这些枪都不是单发步枪,而是半自动突击步枪,看来红军的兵工厂生产出了新的“玩具”,随着一道道火焰的喷射,沙皇一家便倒在了血泊中,躲在隔间的纳斯蒂娅望着这一幕,被吓得说不出话。
又像之前一样,又一个人躲在小小的房间……
但这次雪精灵没有来救她,因为她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搂住了她的腰杆。
——嘘……不要出声,我们往下面走,我会保护你。
佐西马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清点人数……一二三四五六……有六具尸体,长官。”
“六具尸体?”为首的男子顿了顿,“我记得沙皇一家有七个人吧,肯定是溜了一个,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长官!”
“为什么……”
佐西马抓着纳斯蒂娅的手,在乱作一团的大街上飞奔。
“佐西马哥哥……为什么?”
“按照我说的做,很快你就会获得自由。现在抓住我的手,不要停下来,使劲儿跑!”
佐西马右手抓着纳斯蒂娅,左手插在枪套里,死死抓着那支救了他命的德国毛瑟手枪,爆炸声在城中四处响起,火焰照亮了天空——白军看来这次是玩真的,他们拉来了大炮,向叶卡捷琳堡无差别开火。
“从今以后,你会获得全新的人生,没有罗曼诺夫、没有政治与阴谋、没有战争与死亡。”
“新的……人生?”
“你不再是阿纳斯塔西娅——因为你已经成功挣脱了枷锁!你可以丢掉那个名字了!枷锁破坏者从牢笼中逃了出来——”
“名字……”纳斯蒂娅轻声呢喃道,“我会有新的名字……吗?”
“会有的。”
“佐西马哥哥会收养我吗?我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吗?”
佐西马望着纳斯蒂娅,心里居然真的考虑起了这个问题;如果收留纳斯蒂娅的话,无非就是家里面多一副刀叉罢了,反正现在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前提是自己能够说服母亲,至于妹妹的话,她应该会很高兴自己多了个朋友。
“我……我会试着和母亲说说看;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们得先逃到火车站,去那里有人接应我们,古米廖夫中尉会把平民带到乌拉尔山,我母亲和妹妹就在那边,到那边我们就安全了。”
“长官!您之前去哪儿了,我们还以为你牺牲了。”
“放心,我没有缺胳膊少腿,还能喝伏特加。”
佐西马的下属士兵从一栋被大炮轰炸过的房子里冲出来,为首的班长见到佐西马后,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什么情况?”
“白军已经突破了外围的防线,长官,他们的火力太猛了,大炮像雨点一样杀死了我们好多战友;指挥部刚刚被炸没了,我们现在连一个上级都找不到……等下,这个女孩是……”
“哦,一个走丢的孩子,我正准备把她送到北面的撤离队伍。”佐西马将纳斯蒂娅护在身后,“我们一起突围吧,只要到火车站应该就能遇到大部队了。”
“没问题长官,只要——”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两名红军战士从街角跑了过来,他们样子十分狼狈,而下一秒,火光就吞噬了他们。
“狗日的白军有坦克!”
佐西马被刚刚的炮声震得有些耳鸣,大街上则因为爆炸掀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透过四散的烟尘,只见一辆金属巨兽缓缓踏过刚刚倒塌的废墟,气势汹汹的朝佐西马的小队袭来。这不是俄罗斯制造的坦克,也不是德国人的坦克,这是一辆英国制造“马克”型坦克……协约国究竟是怎么把这玩意儿运到西伯利亚这种鬼地方的?
“卧倒!”
钢铁巨兽刚刚出现,就朝着佐西马的小队又开了一炮,三名红军战士瞬间就被炸飞;佐西马示意大家躲在掩体后面;他捂住纳斯蒂娅的眼睛,不想让她看到眼前血肉横飞的场面——这就是战场,这就是地狱,佐西马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
“佐西马哥哥……我会死吗?”
“不!你不会死的,有我在!”
士兵在战场上,首要任务不是击溃敌人,而是想办法活命。
但现在和之前不同,这次佐西马除了活命之外,又多了一个新的目标——
“从这里到北面的火车站有多远?”佐西马拿出地图,对一名同伴问道。
“没多远,大约三俄里左右,但白军的士兵占领了主要的街道和中央的教堂,我们屁股后面是白军的坦克,前面是白军的阵地……除非……”
“除非什么?”佐西马问道。
“用很快的速度冲过去,我们会给你打掩护,长官。”
“不……不能这样……要走一起走!”
“我们是红军战士长官,我们是不怕牺牲的。”同伴半开玩笑性质的敬了个礼,“而且,如果我能用我的死换一朵祖国鲜花得以幸存下去,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很有价值了。”
佐西马刚刚想说什么,这名同伴就拿着步枪冲出了掩体。
“掩护长官撤离平民——火力压制!”
协约国的坦克,除了能够发射榴弹炮外,底部还可以架设机枪,他刚刚探出脑袋几秒后,子弹便贯穿了他的身体。
“佐西马……长官……快……跑。”同伴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的动静。
“布尔什维克的战士们!跟我一起进攻!”另一名士兵将子弹上膛,然后用牙齿咬掉了手榴弹的引线。
不……这完全就是在螳臂当车……手榴弹可炸不烂坦克的装甲……
佐西马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他抓住纳斯蒂娅的手,朝着火车站的方向一路狂奔;全然把子弹和大炮的声音忘在了脑后。
——他们是因为我而死的……
纳斯蒂娅望着身后的红军战士,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没办法落地的蝴蝶。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火车站,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没有撤离队伍,也没有巡逻的士兵,周围的楼房早就已经人去楼空。难道说自己来晚了,其他人早就已经走了么?
佐西马绝望的蹲在地上,而就当他在思考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他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地上的雪很厚实,几乎没有留下车辙,只有一些军靴留下的脚印;现在的红军装备不起军靴,所以这些脚印肯定是白军留下的……等一下,白军……莫名其妙的佯攻……能准确知道城内守军的轨迹……
佐西马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十分大胆,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古米廖夫中尉是叛徒……”
在佐西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古米廖夫便带着四名白军士兵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手中的步枪并不是俄罗斯国产,而是英国制造的李恩费尔德步枪,这是一支英械部队……结合刚刚的英国坦克来看……进攻的肯定是高尔察克的西伯利亚军没跑了。
“我是叛徒又怎么样呢?佐西马——”佐西马警觉地掏出自己的手枪,直指古米廖夫的脑袋,“那天我揍沙皇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女孩手里有我要的宝贝,我本打算避开那几个莫斯科的刽子手,等他们解决了沙皇一家,再去他们的尸体上找我的宝贝,没想到你居然想救那个女孩,所以我就将计就计了。谢谢你佐西马,你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让我不用面对那群莫斯科的刽子手。”
“你是白军的人?这么久了你居然没有救走沙皇?你到底在想什么?”
佐西马气坏了,他把纳斯蒂娅护在身后,如果古米廖夫是白军的人,那他为什么不救走沙皇?是因为城里守军太多他独木难支?亦或者是因为他要和白军里应外合?无论哪一点,佐西马都搞不清楚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听命于邓尼金元帅,之前一直在给沙皇送密信……但中途我改了主意。”古米廖夫缓缓说道,“邓尼金元帅压根不在意沙皇的死活,他想要陆雪梅的手镯,就是那个女孩手里的东西。据他所说,这东西的力量可以让我们反败为胜,所以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么厉害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自己拿到手呢?”
“你疯了,古米廖夫,你会下地狱的,你这个恶魔。”
“神从不惩罚恶人,不然我也不会活到今天——杀了他!”
古米廖夫下令到,他身边的白军士兵便立马扣下了扳机。
——砰!砰!
子弹穿过佐西马的腹部,但凭借着肾上腺素的作用,他还是连着开了四枪,每一枪都正中那些白军士兵的眉心。一轮对射过后,白军士兵倒下了,但佐西马自己也伤的不轻;他一半跪地上,凭借意志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一旁的纳斯蒂娅吓坏了,她想要上前为佐西马止血,但双手却被染红,大脑一片空白……
“古米廖夫——”佐西马强忍着疼痛,将枪口对准了古米廖夫,“你没有枪……马上带我们去找一辆车,不这么做我会一枪打死你。”
“是么?我的确没有枪,但我有比枪更厉害的东西——”
古米廖夫的右手绽放着白色的光芒,佐西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朝着对方胡乱的扣下扳机;只可惜在光芒消失后,子弹并没有击中目标,而是全部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完全挡了下来。
“奥术师——你居然是一名奥术师!”
在东线战场的时候,佐西马就听说过俄罗斯帝国有在培育战斗奥术师的传闻,但这类人一般只有贵族世家才会出,而且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过于玄乎其神,所以在听那些老兵讲完怪谈后,便把这个故事当做了耳旁风,可他今天见到这一幕,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不理解的东西。
“没错佐西马,我是一名奥术师!一名奥能敏感者。”光芒再次朝佐西马袭来,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裂开了,鲜血慢慢从他的皮肤上渗出来,“那个手镯是前往盘古大陆的钥匙,打开那扇门,我就会获得无限的奥能,与那样的东西比起来,邓尼金、布尔什维克、俄罗斯帝国又算得了什么?我会拯救俄罗斯,然后成为主宰一切的神!”
“古米廖夫……事到如今,还想要扮演救世主么?宁愿化身为恶,‘拯救’俄罗斯?”
“是你太善良了佐西马,像你这样善良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也无法拯救俄罗斯!古今往来哪个国家不是在刀枪与鲜血上建立起来的?这是你自找的!”古米廖夫正在一步步靠近佐西马,“好了!现在把手镯给我交出来!”
“佐西马哥哥——”
纳斯蒂娅用力呼唤着佐西马的名字,但对方好像已经昏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逃脱牢笼了,可她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她不知佐西马什么时候会醒来,甚至是否会醒来。她想回家,可她还有家么?她想去莫斯科,可什么是莫斯科?在这一瞬间,她才兀地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真的一无所有,只有那个牢笼。
——那个牢笼就是纳斯蒂娅的全部。
“阿纳斯……塔西娅……快……跑……”
佐西马用自己仅存的力气,对她说道。
跑……
跑去哪里?
古米廖夫正缓缓向自己走过来,也许是该跑,但纳斯蒂娅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冰雪冻住了,她没有力气,或者说没有勇气站起来。
如果森林中藏着两匹野马,被猎人发现的那只会跑向另一只寻求庇护么?如果战场上藏着两个落单的士兵,敌军的部队正在打扫战场,被发现的那个人会冲向自己的同伴吗?这种举动没有丝毫意义,只会把同伴也害死,可在致命的子弹中,谁能抗拒那种冲向同伴求生的冲动呢?
——拜托了,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了。
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个人。
阿纳斯塔西娅·尼古拉耶芙娜·罗曼诺夫,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的女孩,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被任何人喜欢的女孩;她的存在毫无意义,她的存在毫无价值,她未曾体验过什么叫做幸福,她未曾知晓什么叫做爱。
“拜托了……谁都好……杀了……我……吧……”
——好想死!
——对了,死了就会变好了……反正纳斯蒂娅生下来就是个讨厌的小孩,纳斯蒂娅的出生是个错误,如果不是纳斯蒂娅……佐西马哥哥也不会死……不会有这么多人恨纳斯蒂娅,人们就不会互相残杀……
“不对!”
突然,佐西马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挡在纳斯蒂娅和古米廖夫之间。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错!阿纳斯塔西娅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错的是把你生到这个世界的人渣父母!还有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他们都该死!”
手中好像被灌满了力量,佐西马死死的抓住了手枪。
“外面还有很多很美的东西,你还没有来得及体会,比如躺在草地上晒一整天太阳,比如饱餐一顿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比如与所爱之人厮守一生……所以,不要死!因为那是本该就属于你的自由!”
古米廖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道理来说……刚刚的那一招就和几千根针扎到皮肤里没什么区别,他为什么还能动?惊愕之余的古米廖夫已经完全忘记了奥术该怎么用,佐西马将手枪朝着对方砸了过去,对方倒在了地上,然后,他抽出腰间的小刀,对着对方的胸口一阵乱捅;古米廖夫也用同样的动作给予还击,两人就这么在冰天雪地里,拿着小刀互刺。
鲜血染红了大地。
——铛铛铛。
雪的精灵又回来了。
如幻梦一般的雪白身躯擦拭着纳斯蒂娅脸颊的泪水。
“可恶……弄出这么多的破事!”
古米廖夫还活着,但他自己也伤的不轻——而佐西马这回应该是真的死了,那把尖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
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在断气之前,他甚至还朝着古米廖夫吐了口血……无论是因为回光返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现在都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古米廖夫拿到那个手镯了。
——喀嚓!
他捡起雪地里的德国毛瑟手枪,重新上膛,对准了死死抱住佐西马的纳斯蒂娅。
“把手镯交出来罗曼诺夫!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雪精灵……诅咒他。
“什么?”古米廖夫觉得自己幻听了,四周居然有人在唱歌。
——诅咒……俄罗斯……诅咒……世界……诅咒所有人!
纳斯蒂娅颤抖着,泪水仿佛化作了沸腾的岩浆,那个手镯居然在发光——
——砰!
“死吧,怪物!”
子弹穿透了纳斯蒂娅的头颅。
但在开枪的那一瞬间,古米廖夫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悸恸——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注入到了脚下的土地中,这股力量十分悲伤,仿佛珠穆朗玛峰上最孤独的小草向世界诉说着自己的痛苦。遥远、宁静、可望而不可即。
没有任何原因的……
——古米廖夫居然害怕了。
2018年 俄罗斯联邦共和国 莫斯科 红场
蓝色的牵牛花与黄色的洋甘菊在草地上微微飘动着,躺在花丛中的纳斯蒂娅从梦中惊醒,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阳光穿透树叶产生的光束,她伸出手,淌过一道道恍惚的光束,以确认自己好像还活着——丁达尔效应,她以前在课外书上看到过这种现象,没想到现实中居然这么美。
“咦……尤利娅?”
视野里除了树叶与阳光外,还有轻轻吹来的微风,以及同学尤利娅的脸庞。
“该回去了纳斯蒂娅……”
“等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纳斯蒂娅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她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树上,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眩晕,自己刚才的的确确做了个梦,但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那个梦,有些莫名的悲伤。
“你睡糊涂了么?我们今天是来学习画建筑的,别在这里偷懒好么?”尤利娅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脑袋。
“嗯……”纳斯蒂娅从裤兜中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而后又看了看身边的画板和颜料,看来自己应该是在画画的时候打算打一个盹,不小心就睡着了,画板上是打了一半线稿的夏宫,“好像……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就是……想不起来内容了。”
“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在回学校的时候慢慢想——对了纳斯蒂娅,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就像银河一样吗?”
“银河?”纳斯蒂娅一头雾水。
“当然喽,我也是刚刚低下头看你的时候才发现的——金色的头发配上你这双湛蓝的、像是星河一般的眼睛,简直太漂亮了。对了,我要不今天干脆不画克里姆林宫,画你好了,你比那些不会动的建筑更漂亮……等一下……”
“嗯?怎么了?”
“纳斯蒂娅……你刚刚,是哭了吗?”
“咦?”
纳斯蒂娅朝自己的脸颊摸去,两道泪水缓缓流下。
一阵微风吹过,牵牛花与洋甘菊晃动着自己曼妙的身躯。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提供方:死灵协会莫斯科分部
读取人:纳斯蒂娅·亚历山大
保密状态:b+级
冯·诺依曼独立奥术系统系统启动中……
传送奥术启动中……
正在使用奥能……
确认奥术师身份:成功……
文件封印解除……
获取成功……
●阿纳斯塔西娅:阿纳斯塔西娅的名字意为“枷锁的破坏者”或“监狱开启者”,这个名字的另一个意思为“复活”,所以后来一些故事经常用这点来暗喻那些阿纳斯塔西娅死里逃生的传闻。在沙皇尼古拉二世于1917年退位之后,俄罗斯很快就陷入了内战,布尔什维克与尼古拉二世的家族为了释放罗曼诺夫家族而进行了多次谈判。效忠沙皇与独裁主义的白军往叶卡捷琳堡前进,所以红军陷入不稳定的情势中。红军知道叶卡捷琳堡将落入装备较佳的白军手中,当白军抵达叶卡捷琳堡时,沙皇一家已经完全消失了——且无一人幸免,阿纳斯塔西娅也在此次事件中身亡。
●十月革命:十月革命是1917年俄国革命中推翻俄罗斯帝国的二月革命后的第二次革命,再次推翻以克伦斯基为领导的俄国临时政府。由于革命发生于公历1917年11月7日,也可以称为十一月革命、红色十月、布尔什维克革命。彼时以旧贵族和资本家为主的保皇党又开始支持尼古拉二世复辟,自由主义者虽然反对复辟帝制,但各种反布尔什维克势力暂时联合,组成白军与苏维埃政权对抗,俄国内战随即爆发。
●马克型坦克:马克坦克由英国研制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于英国军队服役,是世界上第一种正式参与战争的坦克。它于1916年8月开始服役,并于1916年9月15日首次应用在索姆河战役上。它的主要作用是破坏战场上的铁丝网、越过战壕、亦能抵御小型武器的射击。俄国内战发生后,这种型号的坦克被送往白军以控制地区,以支援其对抗布尔什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