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假装咸鱼第85天】 (第2/2页)
花无焚的存在感太强烈了,戏份比女主少些,但光环比女主大。
经过细致周密的讨论,许岸觉得,不妨让赵宥叙与花无焚二人的感情戏再深刻一些,羁绊再复杂一些,毕竟,他们两个人,感情本来就是理不清的,半年前的原稿里,许岸写的情节简纲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了结她,一字未言,冷血杀伐,而她在奄奄一息之中,坠崖而亡。』
回看过去,这样写就显得很肤浅,有点为虐而虐的即视感。
一切都不太对劲了,格局不太大,感情也处理得不细腻,逻辑更不自洽。
跟导演商量了几个晚上,许岸数易其稿,终于写到了比较满意的一幕戏。
辛禹收到了飞页,是在拍摄前的一个小时,这一幕戏是二人对手戏,要在夜间清场拍摄,地点是在赵宥叙经常闭关清修的沧浪塔。
这一幕感情戏非常重要,是花无焚掉马之后,第一次和赵宥叙生发的感情戏,也是最有看点、被赋予很多期待的桥段,也最是难演。
那日,京都会馆掉马,花无焚使劲浑身解数逃脱了一劫,蛰伏了整整七日,但她极为不甘心,她觉得这般躲避起来的行为,过于懦弱,她是要杀掉赵宥叙来报仇雪恨的,又怎么能因为一些私情而畏葸止戈?
赵宥叙已经下了明令,这个人间世里,只有他才能亲自取她的性命,任何人若敢轻举妄动,一律当死罪处理,阙幽涟只能暂先不动手,但一直派人暗中窥察她的动作。
蛰伏至第八夜,花无焚决定刺杀赵宥叙。
沧浪台是在一座浮云山的断崖之上,从主峰去往断崖,只有唯一的道路,那是有一座长达数百米的铁索桥,任何想要去往沧浪台的人,都只能通过这座桥,除此之外,别无他路。而通过铁索桥,势必都会暴露自己的踪迹,落入他的眼中。
但今夜,她铁了心,定要殊死一搏。
辛禹与沈京延粗略对过一遍武戏和吻戏,赵右桉说先过一回开场的效果。
辛禹在长桥的开端,眸色极冷,瞳色灰蒙蒙,毫无一丝光泽,脸上全无表情,悉身在肃杀寒气里成了塑像,一言不发。
而沈京延一身玄衣,执着剑,负手独伫于沧浪台的高处,在摇红的长明灯里,自上而下的俯视她。在轰隆的雷雨之间,少女刀鞘震落,雨夜里戛然响起一片尖哨般的断响,寒剑于雨雾里泛起萧瑟寒芒,茫茫长夜里,冰冷的风在呼啸,犹如海面永无休止的暗涌波涛,
辛禹的武戏素来没有什么问题,那一身张狂妖冶的飞红云衣,如一头疾掠敏锐的鹰隼,攀上了高桥,一头墨发在风中烈烈如飘渺的绸缎,但于途中,铁索桥的对端木桩,贸然被他斩断了一截,整座桥身皆在剧烈地摇摇欲坠,颤巍巍得随时要跌坠入深渊,辛禹节奏得非常好,兔起鹘落,手臂潇洒利落地掰住了索链,翻身扶摇至上,借了几个锋利的起落,她已经登上了沧浪台的高楼!
这一幕行云流水,不少工作人员均在默默抚掌称好。
讵料,节奏进行到辛禹与沈京延的缠斗戏、文戏的时候,大监背后,赵右桉凝了凝眉心,数秒之后,喊了停。
辛禹收住了剑招,情绪恢复了寻常以后,看了大监的后面片段,她自己也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情绪和感觉都不太对劲,赵右桉说:“不止你情绪不太对,京延的感觉也不太对。”
赵右桉先问沈京延:“你跟付老师闹过别扭没有?吵过架吗?”
沈京延摇摇头,笑道:“我们脾性都是很慢热的那种,有时候可能我们真有脾气,消火的方法就是说句,咱们饿了先吃点东西吧,是买对方喜欢吃的东西,哪像小花小赵这样,两人都不主动解释,针锋相对,还居然要动刀子。”
赵右桉:“难怪你感觉不对!你都没进入他们的价值观里,才会显得你演得有层隔膜在那里!”
沈京延摸了摸鼻梁,虚心接受批评。
辛禹问:“所以的话,花无焚的情绪该怎么演得真实、恰当一些?她对赵宥叙最初是有感激之情,有情窦初开的悸动,有爱徒罹难之后的恨意,也有患难之中获救的感动,这么多感情杂糅在一起,太难以有一个情绪精确的诠释了,我知道是爱恨交织,但就是不太懂,怎么将这些情绪,都通过我的神态、动作、肢体,去渐次递进地都呈现出来。”
赵右桉点了点头:“你分析的很全面,的确,花无焚的情绪特别复杂,明明该杀死仇家,但杀意来临之前,有太多的别的情绪阻挠了她,你能分析到要通过什么方法去实现情绪上的层次递进,这一点很不错。”
赵右桉没告诉辛禹和沈京延他们该具体这么做,拍戏越到后面,她就特别希望让演员去自由发挥,别被剧本束缚住了手脚,就算是要提点,也只会扔出几个关键词,这是戏的范畴,演员在关键词框定的圈子里演,自由发挥,试错空间大,只要不偏离轨道或者离题就行。
故此,雨夜刺杀这一场戏里,二人近距离开展的武打戏和文戏,拍得特别久,ng了好几镜以后,赵右桉看着他们都有些乏麻了,正好也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就让他们两个人先休息讨论下。
工作人员给两个人送上了热奶茶,辛禹和沈京延坐在了一旁的棚下,奶茶喝到了半杯,沈京延道:“赵导说咱们没那相爱相杀的感觉,你觉得,如果咱俩理解都到位的话,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辛禹深忖了好一会儿,说:“会不会是动作的设计上出现了问题?”
沈京延心神一动:“让我想想,当时我是拿着剑,在你的面前,抵住了你的颈部,后来你死志渐现,而我对你是爱恨交织,放你而走。”
辛禹道:“如果让花无焚落败,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办法,就是你从背后,出其不意击落了她的剑,让她毫无还手之力,这样更好些?你从后背击落她的剑,后背是最脆弱的部分,你曾撕开她的衣服,看到她的背,你这个动作一定会触到她过往的记忆,而且,你对她有深刻复杂的情感,正向对她,是客套、敌意,如果是站在她的后背处,氛围会显得很暗昧,两人也会因此贴得近,情感的发挥空间,会不会也更大些?”
沈京延细细一品,蓦然觉得有道理,幡然醒悟的样子:“赵宥叙击落了她的剑,比一剑抵脖颈更好,正面面对她,倒不如从后背处贴近她——是啊,这样的肢体动作更合衬,杀机之中带着情感的张力,赵宥叙虽然是说过要亲自杀教主,但他说着是一回事,那些话很可能只是应付世人听的,侧面的意思,是不允许任何人动花无焚,动她的人,只能由他一个人。赵宥叙心中有非常多的纠结,现在这个阶段里,他越不过情劫的大坎儿,在他跟花无焚交战的话,也不可能是一个单纯的刺杀对象与刺客的关系,博弈之间,总有情与欲的隐微流动。”
沈京延在剧本上用铅笔做了不少批注和笔记,一边写,一边钦叹道:“小禹,跟你谈这些,真的很受启发,这些很细腻的细节,我以前都可能会忽略的,你能提出这么细致的肢体设计,想必是有实践基础的吧?”
辛禹微窘,之前在寇家厨房里,寇泽从背后抓她的手搅汤,这个场景,在她看到赵、花相杀情节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弹跳了出来。
可能,这真的要归功于实践基础吧。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但现实当中,辛禹只得故作正经的摆摆手,莞尔:“我是通过观察现实生活积累的,觉得那个动作很有意思,适合放在这个场景里用。”
这时候,赵右桉看俩人聊得很热络,也搬了一张小马扎坐过来,吩咐两人排了一回戏,沈京延和辛禹对过了一回近身的武戏,还有相互对峙的文戏,这一看,赵右桉兴奋地道:“有感觉!进步很大,有内味儿了!”
有些灵感,就是在深夜拍戏的时候博发的。
赵右桉和主创人员重新架好了机位,场记重新打板。
夜雨如撒灰一般,显得黑黢极了,那倾城催迫的雷雨之下,花无焚直逼沧浪台,她一心要杀了这个男人,同他大开大合交手之时,招招带了浓郁陈烈的杀机,每一剑都逼迫在要害之处,奈何,赵宥叙的心思却不在与她的缠斗上,视线往她的伤处略过,像是一回肃谨的审视:“你受过很严重的伤,此番前来刺我,你毫无胜算。”
“我如何做,无须你来指手画脚!”
花无焚恼极,话音带着可以冻出冰渣子的冷寒,语罢,那一柄森寒冷剑,簌簌一下,扎破了一卷青帘绡纱,几个凌冽起落,她直逼他面门,侧身迫近,眼看要那长剑要刺入他脖颈处!
赵宥叙卖了个虚招,花无焚拆解了此式以后,适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待要躲闪之时,却发现他自斜刺杀出来,柔韧的手腕掣肘住了她仗剑的细腕,她欲要挣脱,但他膂力极大,将她的剑桎梏得死死的,凭她一人之力,若想夺回自己的剑,只能松开掌心。
花无焚是个骁勇之人,又何惧自己落入下风,她铤而走险,毅然抽身后退了半步,沉腕抬肘,将剑柄往对方胸膛上一撞,本想夺回自己的剑,却不想,他借力使力,剑锋一转,剑罡破空直击她的腕部,伴随着“当啷”一声,花无焚虎口猝然疼麻,掌心剑一个失控滑坠,薄亮的石英地面上,响起了银剑坠地之声,穿云裂石,她的一颗心,也随之跌了下去,万劫不复。
赵宥叙击落了她的剑,花无焚要夺,他移步于她身后,臂膀绞住了她的胳膊,教她丝毫无法动弹。
“你不惧死么?””男人负手立在她身后,嗓音低哑至极,神态完全浸在了暗影处,看不清真切。
这样弑气迫人的花无焚,与畴昔同他一起的云姣,有霄壤之别,云姣身上的气息,都是他所熟悉的,但花无焚,很是陌生。
但这陌生的冷血里,还是保留着一部分的云姣,一部分他所熟稔的她。
花无焚眼锋如刃:“你若不死,我便不休。”
“直至我死了,你才可以终结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吗?”
他突然把手伸了出来。
胳膊上,八年前她咬下的伤口,变成了一个淡淡的伤疤,但伤口始终都在。
“我一直在想,要是八年前,我不袖手旁观的话,我们今天的结局有没有可能不一样?至少,你对我的仇恨有没有可能,不会那么深重?还有肩荷在你身上的包袱,会不会就此消逝?”
赵宥叙还想说话,但花无焚忽然垂首,咬住了他的胳膊。
像是八年前那个浑身锋芒与恨意的小鲛人,带着点怅然,委屈,迷惘、悲恸,还有那罪恶的欢喜,一同宣泄在那个咬的动作上。
赵宥叙垂眸看着少女,他在她的雾眸看到了喷薄的情感,是女人对一个男人的。
在一瞬间,他觉得,教主是爱着赵宥叙这个男人的。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陡觉自己鲁莽,他该将那一座铁索桥彻底斩断,不让她登上沧浪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