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假装咸鱼第56天】 (第2/2页)
场记飞快地打板,辛禹与饰演齐宁宝的演员先是架着两座马车,齐宁宝马车在前,辛禹御马在后,易南珂饰演的暮渊身负重伤,半昏半醒地囿于马车车厢内。
镜头开始转动,第二个外景的武打戏,正式开始。
整座青龙寨,遍地皆是尸骨成河的景致,花无焚下令以后,这一座恶贯满盈的匪寨,已经爆燃成一片焚烧的熊熊火海。
云姣以为自己计谋已成,却不想这节骨眼儿上,一道暗卫前来知会她,说是暮渊被青龙寨的二当家掳走了,二当家说要见她一面,否则就取了暮渊的项上人头。
救暮渊并不难,难得是云姣眼下不能使用太多的功夫,这是属于魔魇的功力,一旦她身手暴露,无异于让整个天下都知晓,花无焚已经出山了。并且,云天观现在动荡不安,人人皆如惊弓之鸟,如果让她们发现她身份有异,那么她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云姣善于声东击西,轻功也极好,来去无踪,无人能察清她的具体踪影,届时只说她迷了路,与大队伍走散了即可。
云天观的一众人马,还在朝东山口奔逃赶路,大家都没发现小师妹消失在了身后的火海里。
云姣当即力断,踅回匪寨的马厩里,牵了一匹红棕鬣马,就顺势跨鞍疾奔,掉头朝着竹林里奔逃的齐宁宝掠袭而去。
原是只有车轱辘声的静谧竹林,一下子凛冽得狂风大作,乌黑雨云如过境的漫天蝗虫,排山倒海地倾覆而来,齐宁宝反应很快,知晓是花无焚终于现身出世了,肥横的面容上又是恐惧又是亢奋,他回身定睛一看。
只见一道青黛色的劲装少女,已然出现在了马车车盖的上方,她的面颊被狂乱的青丝掩着,额前束着一根血色宝石抹额,身影瘦削如蒲柳,一丝邪魔之气也没有,在昏淡的月色浅照之下,她显得柔媚而玲珑,丝毫不见杀伐之气,甚至是,予人以明媚湛亮的柔和感。
月光之下,少女偏着脑袋,漫不经心勾玩着鬓间的一绺儿发丝,朝着他轻轻眨了眨鸦黑的秾纤睫羽,轻笑出了声。
齐宁宝分外不可置信:“你是?!……”
花无焚没给这等蝼蚁废话之机,说时迟,那时快,她反手摁住了车壁,翩翩身影如一只轻盈的飞隼,整一具身体干脆利落地腾空翻起,借着劲烈的风势,掠起修长的飞脚,借力使力,狠狠地将齐宁宝踹下了马车。
齐宁宝却是早就留有后招,虽然被她掀翻在马背下,但那一只熊掌紧紧攥住车辙不松,鞋履借着劲风一掠,再度飞身直上数尺!
花无焚自然要截了对方的道,手腕一震,隐藏在袖囊之中的软剑铮铮出鞘,她破空绾了剑花,剑身如鬼魅的杯弓蛇影,迅疾缠绕上了齐宁宝的脖颈!
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武打长镜头,武打动作要利落潇洒,转身、横劈、出剑、发招、对打,各种动作要连贯一气,棚内监视器前的赵右桉和一众主创人员,皆是屏息凝神,六爷捋须道:“小辛虽然剑招学得飞快,但身子骨到底还是太轻了,就怕她接不住齐宁宝的劈掌……”
六爷忧心的事情不无道理,辛禹学得动作很简单,但是越是简单,就越是危险,危险的武打场面十分严谨,演员容易受伤。
可慢慢地,他们看了监视器的画面,忧心的神态逐渐消解了开去。
两道交锋的身影逼近,天色昏暝,风声如尖哨般的鹤唳声,辛禹一个剑罡劈削而去,齐宁宝的反应也极快,趁着她剑锋袭来之际,他横掌为白刃,挡住了她这凌厉的一招。
花无焚身影如笔直飞鸿,轻而易举地避让了过去,剑招变化多端,虽然她软剑的重量轻巧,但可制敌于死地,齐宁宝自然深谙这一点,从表面看上去,他是占据了先机,但实际上,继续缠斗下去的话,他早已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趁着花无焚没释放出杀招,齐宁宝赶紧拿刀架住了暮渊的脖颈,身影一晃,下一刻出现在了竹林之上:“教主,我可奉劝你识相点,否则,老子这刀手滑那么一下,你这心爱的小徒弟,可就连命都没了!”
暮渊的眼被大火灼伤了,眼沟一直在淌血,虽然他的瞳孔是涣散的,但视线还是聚焦着的,他焦灼地看向花无焚的方向,“师傅莫要管我了!齐宁宝在竹林设下了埋伏,师傅切莫中了他的诡计!”
花无焚听到了以她为圆心,方圆四遭,骤然响起了张弓搭弦的窸窣声音,原来,齐宁宝早已暗中勾缠上了太子兵权,吩咐人从兵库调来了火□□,对魔教教主设下了一个局,只等她自投罗网。
一时之间,原是静谧的竹林之中,冒出了无数道暗影,来者皆是皇廷死士,他们握着燃烧着的火□□,纷纷对准了竹林中心的花无焚,火光弩影飘飘摇摇,影影绰绰,映照着花无焚皙白如瓷的妖冶面容,只消她动一下,身体便会被万千火簇穿心。
齐宁宝长笑了一声:“教主,你可知道,现在整一片武林皆在通缉你,只消提着你的项上人头,去找那个盟主之女阙幽涟,我可就能获得十万两黄金,哈哈哈!——”
花无焚慢条斯理揉了揉鬓发,语调妩媚:“啊,才十万两,也太过寒碜了,七年前,陪君一夜笙歌的头牌歌伶,都不止这个价。你们武林,还真是越活越衰老了呢。”
她打量了齐宁宝一眼,笑了下:“再说,就算有十万两,你年纪这样大了,有钱笙歌,但——骑得动小姑娘么?”
这番话伤害性不强,但轻辱性翻倍,一下让齐宁宝暴怒不已,正要发动火□□。
一直观察着大监的赵右桉拿起了耳麦,淡声道:“cut一下。”
她有话要说。
六爷忙吩咐武班子拖动亚威,将辛禹和饰演齐宁宝的演员放了下来,辛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主动走到大监前:“是不是刚刚花无焚的情绪不太到位?”
赵右桉道:“你武打戏拍得很有意境的美感,但一到文戏,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张力与魅力就弱下来了。我想问一问,你与齐宁宝最后对峙的时候,为何要做出笑的表情?这个笑的意义在哪儿?”
赵右桉平时很温和,说话细细软软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但现在导戏时,平素收敛起来的威严和峻肃悉数释放出来了,明明她问的话还是很温和的,但就是会让辛禹觉知到一种莫能言喻的威慑力。
拍这个桥段,拢共三位核心演员,赵右桉没有提审易南珂和那位饰演齐宁宝的演员,唯独提审了她,大家的视线皆是落在了她身上,辛禹颇觉有些压力。
这是她第一次拍剧情戏,跟排练《暮钟幽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暮钟幽伶》是音乐剧,以歌唱为主,歌唱的情绪张力会带动演技,并且纯粹演戏的桥段少之又少,辛禹不需要训练太多。但《风起梦梁》完全不一样,不用歌唱,完全是靠纯演戏,她就觉得自己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可她是不会怯场子的。
“因为笑是花无焚惯常的保护色,暮渊是她的爱徒,牵动她心中柔软的一部分,她不想让暮渊死,但她又不能让齐宁宝抓住软肋,”辛禹斟酌地道,“所以,我使用花无焚最频繁出现的表情,表达出她佯作不关心徒弟之死,打算混淆齐宁宝的视听,让敌方放松警惕。”
赵右桉指着近旁的易南珂,道,“可是刚刚看大监,我没有感受到,你对暮渊这位徒弟有深刻的情感流动,你们眼神对视戏接近于零,看上去像一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连个藕断丝连都没有。演成这个样子,暮渊沦不就为了彻底的工具人?花无焚冒着掉马的危险,去与齐宁宝开打,这场戏又有什么意义?”
气氛峻然,辛禹抿了抿唇,唇瓣抿成一条线,神态凝肃了几分,话辞谦逊:“请赵导请教指导一下。”
赵右桉口吻肃然,解释道:“这一场戏表面上的任务当然是,你要杀了齐宁宝,救回暮渊,掩藏屠魔剑谱的线索,但这也仅限于表面的任务。核心的任务是,你要让大家看到你内心经历了一场大地震,这个大地震就是,对面被绑的人,是你的爱徒,他是你这个人间世里,唯一胜似亲人的存在。你虽然是魔教教主,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看上去铁面冷血,但面对至亲之人时,你也是会有惧怕忧虑的情绪,要表现出不一样的情绪层次,情感纵使隐晦,但也要充分地表达出来,明白吗?”
易南珂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刮了刮鼻梁上的伤残妆,昂着眼:“这鬼天气毒辣,人又在太阳底下站那么久,难免打不起精神,赵姐,你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一撩衣袍,跟个拽爷似的,自己吊儿郎当地回休息室休憩了。
虽然易南珂用略显命令式的口吻跟导演讲话,但赵右桉丝毫不恼,她觉得易南珂说得在理,今日天气的气温却是很热,辛禹开拍前又被六爷训练在烈日下暴晒了连续一个小时,小姑娘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赵右桉点点头:“行吧,大家都先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继续。”
辛禹心中忽然陷入了一丝微妙的恍惚之中,千年以前,当她被昏君持剑要挟,九皇子与她隔火相望之时,她清晰地看到了九皇子的面容。
记忆里,他一向是矜冷持静的模样,但在冷剑抵住她脖颈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男人冰山面容崩裂的表情。辛禹一直以为九皇子对她而言,是没有情感可言的,他一直视她为夺政的棋子,可是,当他隐微变了色的面容,仅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了心中一直祈求知晓的答案,原来啊,九皇子还是在意着她的,他对她,并非完全没有情丝。
思绪悄然回拢。
她慢慢消解情节与情绪线,徐缓地点了点头,拿笔纸将赵导的话逐一记下。
赵右桉看到辛禹的剧本上边,全是用几枝色号笔拟注好的笔记和人物注释,她点了点头,觉得辛禹学习态度很好,孺子可教也。
第二次开拍,辛禹提前被吊在了竹林上方,垂敛着泛着薄红的凤眸,不说话,开始慢慢酝酿起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