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假装咸鱼第33天】 (第2/2页)
辛禹单独去一趟医护室,队医照例先给她量了体温,然后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怎么一直拖到现在才来,你都发烧到四十多度了,身体的病,是决不能拖的。”
这就必须要输液了。
队医给辛禹扎了针,让她去病床上暂先休息一番。
蓝色拉帘拉上,世界陷入了岑寂之中,光影一片晦暗。
这里非常安谧,安谧得让辛禹只能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如果队医给她照心电图的话,会惊恐地发现,她现在的心跳速率是寻常人的两倍。
从昨天开始,辛禹的心跳速度一直在疯狂蹿升,俨似一辆疾驰在高速公路上的赛车,油箱泵值飙出花火,脚刹手闸瞬间失灵,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越是想要掩饰,但那震如擂鼓的心跳声,越教她难以忽视。
辛禹得出结论,应该是她前天离寇泽太近了,因此触发了什么隐藏机制,才导致她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跟寇子深、晏世清距离近的话,她就不会这样。
点滴在一点点的起作用,辛禹逐渐感到一丝乏意渗入肌骨,在昏晦的光影里,她慢慢阖上了眼睛。
自从穿书过来,辛禹是很少做梦的,但这一回,她做了个很长的梦,她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她走过的大宋,回到了她曾前与那个人初见的时刻。
数千年以前,她从幼鲛时期,蜕变成了少女鲛,一心要成仙,常在东海一域,潜心修习。那时,辛禹才活了三千多年,换算成人类的年龄,才十五岁,还未及笄的年龄。
奈何这一阵子,东海一直不太平,常有官船兵卒出海捉少女鲛,据闻是想献给那荒淫无度的暴君,供他亵-玩,让他啖鲛肉,以长生不老,让他燃鲛尾,以作长明之台烛。
暴君派出了太子殿下,命其率凶兵煞卒亲自来捉她。
辛禹虽是天性率真纯直,但心性明洁亮净,能辩善恶曲直,自然觉得他们绝非善茬,次次依凭魅声惑人,皆能从天罗地网之中顺利逃生。
但有一回,那邪恶卑鄙的太子居然设下了一出阴谋诡计,掳走了她的母亲,母亲那时年衰体弱,面对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自然无法遁逃。
太子卑鄙又无耻,让她来换取母亲性命,否则,他当场执剑断了母亲的鲛尾。要知道,鲛尾是鲛最重要的器官,失去了尾部的鲛,如同失去双腿的人,无法行走,在浩瀚的东海之中,一只断尾的鲛,只会落了个遭罹齿鱼啃食的厄运。
辛禹为了母亲的安康,咬咬牙,答应愿用己身,与这等贪婪之徒,做一场以命易命的交易。哪里知道,及至她被官兵的渔网拽离海面,高悬桅杆之时,太子却并没有放了她的母亲。
母亲虽然年迈,但姿容堪比国色天香,不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比人类之中的女子更胜数筹,满脸横肉的那个太子,居然对母亲生出腌臜龌龊的心思!
太子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居然言而无信,辛禹顺势急红了眼,有一瞬间,杀念顿起,下一瞬,她听到众人喊了一声“九皇子驾到”。
这位九皇子,龙章凤姿,天质寡欲,肃肃如寒月冷霜,他见太子轻薄她母亲,慢条斯理地捣剑出鞘,突然斩裂了太子触碰母亲那一只淫手。
血光飞溅,太子惨叫迭声,众官兵露出了惧意,现场乱作了一团。
太子质问九皇子的僭越之举,九皇子却淡漠一笑:“父皇今次命我跟随而来,一方面是捉鲛,另一方面是除掉兄长,兄长与边陲的镇远将军洗钱与养私兵两桩事,当父皇不晓得吗?”太子一霎地面如死灰。
隔着一张渔网,辛禹仅能看到少年峻挺如玉树的背影,一身玄衣,一柄喋血冷剑,是那般的杀伐无情。
她觉得九皇子是一个极有城府之人,他虽然放走了母亲,但他这般冷血杀伐,她该是对他生出恩情,还是忌惮远离呢?
就在这时,少年微微侧身而来,那一刻,湿漉而狼狈的辛禹,视线撞上了少年皇子那深黯如水泽的眸。他在一错不错地凝视她,眼神幽微莫测,却极具惹人沉沦的张力。
一人一鲛,隔着一张渔网,在咸腥的海雾之中,遥遥相视了。
明明该感到畏惧的辛禹,在此一瞬,心脏陡然悬停了一瞬,她听到了心脏噗通震跳的悸动声响。
从未蘸染人间七情六欲的她,却是对一个人类产生了不该有的禁忌念头。
心跳得飞快,脱离海水后,辛禹悉身都在发冷,如若生了一场大病,被捕后,船上的太医震愕于她低得吓人的体温,说她离了海水,染了恶劣的风寒,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可能命不久矣。
辛禹烧得迷迷蒙蒙,身体好像被人置入了木桶里,桶内盛满了暖和的海水,她难受的感觉终于减淡了些许,但发冷的体温久居不下。
不知过了多少久,一直冷凉的手掌贴在了她额心处。
“怎么还是这样冷?”是九皇子的嗓音,好像是在询问太医。
后面太医答了什么,辛禹一概都听不清了,她只记得九皇子的声音,沉石冷玉的质感,委实是好听悦耳极了。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探不清深处,却又真实可闻,深沉如玉,稳重浩大,如拨开阴霾的日色,在她混沌的思绪里突然敞亮,一缕晴岚照进了她的命格里,辛禹通体都舒坦,身体似乎被这份暖意,圆融醇和的托举起来了,很舒适。
这个少年,让她通体发烧,听着他的嗓声,却又让她的烧,缓慢地疗愈起来。
这应该是辛禹的成人礼,青涩的她,开始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好像是欢喜着一个人的感觉。
只是遗憾,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暴君被刺,大宋亡朝,九皇子战袍染血,她眼睁睁地,目睹他在她面前死去。她这份单相思的欢喜,因为羞耻与温吞,一直未曾向他诉诸于口。
千年以后,辛禹现在遭临这样发烧的感觉,身体难受得厉害,隐隐约约地,她感知到一直劲韧修长的手掌,静静敷在她的额庭上方。
“怎么还烧得这样重?”她听到一道温和玉润的嗓音。
——是,是九皇子吗?
辛禹极力撑开了眼睑,蓦然与对方相视,她稍稍怔然,心神清明了几分。
“晏老师,你怎么来了?”
晏世清适时敛回了抚额的手,“你在这里躺了一个小时,但烧一直不退,穿上外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辛禹思绪陷入了恍惚,混沌的心潮之中,好像有一道很隐微的光影戛然划过,她迅疾攫住了它。
晏世清见辛禹没有动作,以为她是在顾虑他送她这件事,他解释道:“我有个朋友是外科医生,我带你去我朋友那里,他供职的那座医院,保密性很好,你不用担心被拍到。”
辛禹摇摇头,道:“晏老师,以前写过的歌,可以搬上solo舞台唱吗?”
她的话辞跳跃性很大,晏世清起初没有跟上,但旋即反应过来,她的思绪还滞留在公演舞台上。
晏世清一时感到好笑,“当然可以,前提是这首歌是没有被发表出来。”
他看着辛禹:“你以前写过歌?”
辛禹垂下了眼睫,刚刚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千年以前,她跟九皇子在乱世之中相处过的点点滴滴,他带着她颠沛流离,他原本要将她献祭,最后却为了护她平安,死在了叛军的乱箭之下。
她曾对他许诺过,要为他一人歌一曲。
她亲自写好的,伉俪颉颃的情曲,却不想,沦为了国破家亡的离歌。
九皇子倥偬一生,永远都不可能听到了。
上一世留下遗憾,这一世,辛禹想要重奏此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