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进退两难,狼相发钗搅暗云(上) (第2/2页)
一时,君臣无言,殿中静能听滴漏之声,殿外值夜的刘瑗素知官家脾性,一旦在召人问话时半晌无话,便是圣怒来临之时。
于是,刘媛便端了哲宗晚间惯吃的桂花雪梨汤走进来,柔声对哲宗道:
“官家,御膳房的甜汤早送来了,臣怕汤冷了,官家您又一向胃寒,便自作主张给端了进来。”说罢便将汤放置在桌案上,要伺候哲宗用汤。
哲宗接过梨汤,用了一调羹,在口中含了片刻方咽进去。
又对刘媛道:“一时寒了胃并无大碍,只是倘若寒了心,那真是七月流火难再暖。”
刘瑗听哲宗这话,便笑了笑道:
“官家说笑了,这世上人心易寒也易暖,并不用流火来烤,老人常说三言两语便也能将那寒冰之心给化了。”
说着朝孟远递了眼色,又说梨汤不热,便端了梨汤命人去热。
刘媛走后,哲宗对孟远道:
“刘瑗方才说人心易寒也易暖,不知宁清侯爷你是愿寒人心还是暖人心?”
孟远微微抬头道:
“若不是万般无奈谁愿意无故去寒人心肝呢?”
听孟远如此说,哲宗心中怒又悲凉,怒的是孟远只顾自己和皇后的安危,全然不理会自己近乎恳求的挽留,悲的是这朝中竟无一人能陪自己去。
一时间,哲宗方才压抑的怒火终还是带了出来,见孟远跪在地上一脸麻木之态,料他去意已决,便也心一横,想到:既然你孟远如此绝情,我也不得不逼迫你了。
只见哲宗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孟远身旁,悄悄道:
“你可知晓,先太皇太后弥留之际,曾在床前留皇叔六王爷一份遗诏,与皇后有关。”
孟远听到遗诏二字,不觉一惊,莫非官家已经知晓李枢相手持废后遗诏?
不对!方才官家为挽留自己而愿立书保家姐后位,显然他对李枢相手中遗诏一事不知情,且以李枢相之精明老成,决不可能将此秘密之事与外人知晓。
如此,那就只能是官家手中还有另外一道关于皇后的遗诏?且听官家方才语气,遗诏中内容似乎也对家姐不利。
孟远不由地心中叹到:先太皇太后你当初为何要从眉州将家姐选入宫中?既如此防备她,为何又将她立为皇后?
见孟远神色有变,哲宗踱了两小步,道:
“先太皇太后虽然从不问我心意,但也知晓我大婚之时对皇后之人选并不十分称心,弥留之际她怕我改她听政期间的政令,便用此遗诏表明她作为太皇太后的关切和明察。”
听哲宗如此说,孟远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但还是闭着眼问:
“敢问官家,遗诏上所言何事?”
哲宗便放缓语气,对孟远道:
“遗诏在皇叔手中,我也未曾看过,但太皇太后临终前对我说过,他日若对皇后实在不满,切莫自己废后,可找六皇叔商议,他可用遗诏解我难题。”
说到此处,哲宗又站起来朝孟远走近两步,道:
“朕以为,遗诏所言之事当是说天子年幼,朝局不稳,若有后宫培植外戚势力等或有权臣有二心之行径者,一可废后宫之人,二可纠前朝之臣!”
字字遁入孟远心里,不禁苦笑,先太皇太皇精明如此啊!
家姐是她自己所选,即使官家不喜,也不好在殡天之前亲口下旨废后,更不愿意官家日后承担不孝的罪名,私自废后,然又惧怕帝后离心,造成外戚乱权之局面,便偷偷给她身前最为信任的李枢相留了道废后的遗诏。
然而她又并不能完全信任李枢相,主少臣老,难免天威不彰,为了防止李枢相自恃顾命身份,借这道遗诏拉拢家姐,培植党羽,祸乱超纲,蒙蔽官家,先天皇太后便借六王爷的皇族身份和一纸遗诏轻易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良苦用心怕是李枢相和官家都未能完全知晓吧,只是这用心周全,却苦的是家姐啊,这两道遗诏两头防备,无论如何,家姐都无路可走。
只是眼下,官家要将这道遗诏告知自己,其用意再明白不过,是要家姐的安危来强留自己。
眼下两下受制,李枢相和官家都逼迫自己做选择,可无论孟远如何抉择都难为家姐在后宫中择一条生路。
见孟远如此,哲宗知他心中定然会顺自己的意,留下继续为自己臂膀,便走到桌案前,拿起孟远那份辞呈,对孟远说到:
“这辞呈你还是带回去再斟酌斟酌吧!”
孟远一时无法决断,只能接过辞呈,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