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长发及腰6 (第2/2页)
想着想着,程相便感觉喉中一口腥甜
萧令月认真看了看他,目光又似乎有些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被舍弃,那就安心接受自己的命运吧,至少,你也享受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的人上人,不是吗”
人这一生,什么都是有定数的。
你先享受了甜,那之后必然只剩下苦,你先透支了一生的富贵,那便要付出提前结束这一生的代价。
萧令月一直这么认为。
唯一的灯盏越来越远,眼前也越来越黑暗,程相终是没忍住,口中溢出鲜血。
“是是你”
“是你许诺了他们更大的利益”
“萧令月,你要将整个李氏江山都送给他们吗
你污蔑我叛国,自己才是真的叛国”
严厉的斥责响在诏狱里。
程相看不见萧令月的表情,却听见他笑了一声,还将自己笑岔气,连连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勉强压下,一句话带着笑意传入程相耳中。
“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这江山姓李”
程相怔怔片刻,最终颓然坐下。
“小将军,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您准备何时动身”
现在京城局势正紧张,程相一派倒得毫无预兆,也毫无质疑,曾经权倾朝野的存在,现在却什么都不剩。
别说官员,就是百姓也纷纷闭门不出,就担心官差上门。
趁着别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现在走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夜长梦多,他们也想小将军能早日回北地。当事人谢拂却姿态淡定,并不着急,“过两日。”
“小将军”那人皱眉。
谢拂抿唇,瞥了他一眼,“总要给我跟人道别的时间。”
您还要跟谁道别之前那么久都没能跟萧令月告别吗
近卫心中腹诽,面上却只能称是。
谢拂这回却并没有糊弄他们,他也知道不能再久留,所以打算在走之前,再见萧令月一面。
一周目中,原主离开京城后,便再也没有亲眼见过萧令月。
谢拂虽不觉得这会是最后一面,却也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毕竟,要是再见,只怕也要许久之后。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不等谢拂登门,萧令月竟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主动请谢拂上门做客。
谢拂自然不会拒绝,近卫却劝阻道“小将军,会否有诈”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小将军和萧令月之间或许有那么点不对劲的感觉,但在谢拂的安危面前,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他们想跟着谢拂一起去。
谢拂还嫌弃他们碍眼,最后,跟他们一一打过后,才没有人再说这种话。
谢拂进萧府后,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萧令月院子,对着没有下人,没有侍女,唯有一桌酒菜的场景,才微微挑眉。
“咳、咳咳”压抑着的咳嗽声自室内传来,萧令月走出来,长发似乎刚洗过不久,虽被擦干,却还染着些许水汽,被发带轻轻系在背后,恰好在腰间。
他看着谢拂道,“来了便坐,不必客气。”
谢拂收回目光,一掀袍子坐下道“没想过客气。”
“就是想着萧兄想得挺美,侍女不在,给你布菜倒茶的,可不就成了我”
嘴上虽这么说,可给萧令月的碗里盛半碗汤的动作却并不慢。
再给萧令月倒茶,却发现桌上似乎没放茶壶。
谢拂当即要起身找萧令月的侍女,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小将军,今日为你践行,怎能喝茶。”
谢拂脚下一顿,片刻后才转过身,看着眼前分明比他大,却已经比不上自己高的瘦弱青年。
“给我践行”
萧令月微笑点头。
有些话不必言明,自然心照不宣。
比如萧令月知道谢拂不会一直留在京城。
又比如,谢拂也没想过能瞒着萧令月。
只是他没想到,萧令月竟会将践行二字说得这般清楚明了。
看来,他似乎做了不少,而离开京城这件事,许是会有其他变化。
好的变化。
谢拂略一思索,便将此事与程相下台的关联在心里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眉眼微弯。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谢拂继续坐下。
萧令月难得亲手为他斟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却在倒到一半时,被谢拂给止住。
谢拂一手握着酒壶,制止萧令月的动作,另一只手自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了萧令月怀里。
“看在我不辞辛苦求来的份儿上,这种违背愿望的事,就少做。”
谢
拂来京城这三年,倒是一如既往走的富家公子风,身上穿戴无一不精致华贵,平时没少这么穿着走在街上当散财童子,只是丢这枚平安符时,他的动作难免带上几分认真。
萧令月低头,却见自己怀里多了一枚平安符,上面还有严华寺的记号,是很漂亮的红色,正好与他身上穿的暗红色衣衫相配。
只是与他脸色比起来,分外明显了些,红的过艳,白的过素。
“辛苦小将军。”萧令月收下平安符,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谢拂见他只是收入袖中,便又从他袖中取出,亲手给萧令月挂在脖子上。
“大师说要贴心口戴着。”
谢拂其实并不信什么神佛,包括这枚平安符。
他送它并非是真的为了保萧令月平安,而是想让萧令月知道,有人希望他平安。
自然要贴身戴着,洗澡沐浴都不要摘。
萧令月果然垂眸落在胸口的平安符上,有片刻失神。
等谢拂一杯酒都喝完了,才回过神来。
“一人饮酒岂非无趣”
萧令月举杯,将那半杯酒与谢拂相碰,“既是践行,自然要同饮。”
谢拂看着他的那半杯酒,眉心微皱。
萧令月笑“小将军,你总不至于连半杯都吝啬”
“大夫如何说”
“偶尔饮几杯,无碍。”
谢拂再无拒绝的理由。
桌上依旧是两种菜,萧令月和谢拂一人吃一边。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犹记初遇时,还曾拒绝小将军好意,如今再回想,却颇为后悔,早知当初,便是要与小将军挤一间,也不必生疏如此。”
谢拂吃不下去了。
他微微扯了扯领口,表情虽未变,周身的气势却不同寻常。
萧令月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说着话。
“既然不知何时才再有机会对饮,不如小将军许我将这杯酒喝够一杯,也算是圆满”
“你很喜欢喝酒”谢拂目光落在他刚刚又倒的半杯上。
萧令月想了想道“如何才算喜欢”
“我纵使想喝,也不能畅快了喝,这样,也算得上喜欢吗”
想喝不能喝,便越是想喝,越是想喝,却又越不能喝。
这样的循环越积越深,让萧令月也不知对酒是什么情绪。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萧令月竟共情了萧源。
谢拂点点头,他听明白了,就是迟来的叛逆期。
“实不相瞒,我因酒而生,为此,我对它一直有些特别。”也不知是不是谢拂要走了,对于一个日后不会出现的人,萧令月也不再那么藏着掖着,愿意泄露一些他人不知的情绪。
“酒于你特别,你却不能喝,这些年来,便存了叛逆的心思,越不能喝,便越是想喝,越是不能做,便越是想做,如今眼见我就要走了,再不做就没机会了。”
“更妙的是,睡我还不用负责,多美的事,是不是”
谢拂微微抿唇,挑眉斜睨着他。
哐当
萧令月手中酒杯落地,却是酒已倾,杯未碎。
“不是”
他蹲下身,却因为动作太快,又不停咳嗽起来。
他以袖掩唇,正好遮住大半张脸,也遮住他那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其他而微微泛红的面颊。
一时失措,脚下不稳,仓促间,竟踩上了那个酒杯。
杯子没捡起来,还咯了他的脚。
更令人心堵的是,即便如此,酒杯都没碎。
此时此刻,萧令月心中竟罕见生出与程相同样的念头。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谢拂轻轻一叹,怀疑萧令月故意的,故意咳嗽,故意露出这副姿态,像是在他面前说看,我身体不好,不许欺负我,不许凶我。
很无赖的行为,可在他这儿却格外有效,只要心里有那么一星半点在意,便不能对这办法免疫,何况,那可不止一星半点。
有人恃病行凶。
偏偏恰雪缀枝头,轻也不可,重也不得。
一只手抚上萧令月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帮萧令月顺了顺气。
大约是想到为他顺气的人是谁,渐渐的,萧令月竟真的慢慢平复下来,咳声渐止。
就在他以为此事已经过去,稍稍松口气时,身边便传来那人的声音,内容还将他瞬间带回方才的境地。
“萧令月,你只想一晌贪欢,就没想过被戳穿后如何应对”
“这可是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