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断绝 (第2/2页)
李路生有点急眼了。
分家可以，但分家后若是要带着四梅娘俩住大街，那不是更对不起四梅吗？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李三德隔空跟自己的外甥女吴凤娥交换了下 眼神，然后背着手，走出了李家，竟还是哼哼呀呀着小曲儿，实打实地把李家的笑话看了个痛快！
李路生看看程四梅。
程四梅先是感动后是尴尬，感动的是李路生为了她，竟真的就直面李老太，跟她分了家。可尴尬的是，分家后的他们要住大街了，这事儿大人好说，几个孩子咋办？
“爹、”小祥抬头看着李路生。
“妈妈……”小妮子也拉着程四梅的衣角，小丫头脸色泪痕还未干呢，可怜兮兮的。
“还是先走吧！”程四梅对李路生说道，最不济，他们住回到小北村的东山山根底下去。
“四梅，对不起……”李路生真心道。
“没事。”程四梅摇摇头，心里也琢磨着，就真的住进了李家的祖屋，未必是什么好事儿，说是祖屋，那就是年代久远的房子，可能房子的状况未必有东山的茅草房好呢！
两人带着妮子跟小祥走在李家村的街上，街两边时不时有人在指指点点，李路生低着头，有些局促。倒是程四梅神情淡然，两世为人，她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所苦恼，前一世她不了解李家情况就匆匆嫁过来，哪知道因为她后来把妮子带到李家，结果彻底把李老太给惹怒了，这以后的几十年里，李老太窝心就对她种种的刁难，家里什么忙累都有她，李家什么好事儿都临不到她，就是在李路生死后，她带着四个孩子一直在巴苦巴业的熬着，却没想到，李老太竟被吴凤娥撺掇，跑到她门上来要钱要粮，弄得大冬天里他们家里揭不开锅了，若不是三姐程三桃让大曼二嫚来送了一锅杂面馍馍，还有一些黑面，她跟四个孩子都要饿死了。
前一世的她，懦弱且太顾及脸面了，总觉得跟婆婆若是闹僵起来，会被人耻笑。
李老太也正是抓着她的这种好面子的性子，把她踩在脚底下，只要她家有的，李老太就会过来拿，甚至抢，而她呢，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是殃及了四个孩子跟着她吃苦耐累！
这一世，阴差阳错，她又成为李家的儿媳妇。
但李老太再想让她过前一世的日子，在她那是绝对不能的！
“路生，你……要不要买房子？”走到东街拐角那里，眼见着他们就要走出李家村了，忽然有人在巷子角落里喊李路生。
啊？
买房子？
李路生大惊，这什么时候房子都可以拿到大街上吆喝着卖了？
他转头看去，竟见着的是红姑。
红姑手里拿着一个红本本，“路生，你也知道我家里情况不太好，你叔呢，常年要吃药，我一个人赚钱，全家哪儿够花啊，所以就打算着把我大伯哥留下的那栋房子给卖了，不知道你想不想买？若是想买，那真是帮了我我们家大忙了！”
“红姑，那哪儿成啊！”李路生听红姑提及了她家大伯哥的房子，当即就明白，红姑这是帮他们呢！
因为红姑的大伯哥，也就是李红阁的大哥李红昀，他是个老光棍子，前年突发疾病中风了，他膝下无儿无女，自从躺在炕上后，吃喝拉撒一直都是红姑在张罗着，可以说，红姑是个苦命的女人，每日里忙完了田里的活儿，回到家里来，先是照顾好丈夫李红阁，然后再做好饭，伺候着几个孩子跟男人吃饭，她自己都来不及吃，就得装了一碗饭去后街大伯哥李红昀家里，伺候他吃喝。
这 一通忙下来，等她回来时就已经是晚上□□点了，所以，她常年晚上吃的都是冷饭。
李红昀虽然中风偏瘫了，但却一直住在自己家里，并没有搬到李红阁家中住，红姑也曾劝说过他，可是李红昀不乐意，说他就要住在自己家里。
因为，这李红昀卖房子一说，肯定是红姑竭力劝说了李红昀的结果。
“路生，成不成的，那就在你一句话，你想买，我就能卖！”红姑眼神带着笑意看看程四梅，“看看你媳妇，多好的女子啊，路生，咱们村都是老实忠厚的，可不能让人家大老远的来了，在咱们村受委屈！”这话说的程四梅心里暖洋洋的。
两人又推辞了一阵子，旁边已经有人看过来了，隔着老远李家老六李文娟正翘起脚尖往这边瞅呢！
“路生，不如这样，咱们就买了婶子的房子，如此也就顺了婶子的好意，咱们也有地方住，至于婶子对咱们的这份情意，咱们以后再报答！你说呢？”程四梅说道。
“那……好吧！”李路生见红姑执意如此，也只好应下来，但他手头根本就没买房子的费用，就算是旧房子，那也得几十块吧？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红姑那边就一把将房子钥匙塞给他，“路生，你先去住着，钱以后再说，我现在不急……”说完，她就急急地走了，就好像生怕李路生反悔不再买她的房子似的。
看着她的背影，李路生感动得眼圈红了。
他就纳闷了，红姑不过是自己的一个邻居，却能如此的帮他跟四梅，而自己的亲娘，亲弟妹却把四梅视为洪水猛兽，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四梅身边带着一个妮子？妮子你那么懂事，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
他想不通，程四梅却很清楚，前一世李老太在一次去亲戚家吃客饭喝了点酒，回头就跟人说，我为什么不愿意程四梅带着一个小丫头片子到我们李家，就因为我们李家的风水可是最好的，最忌讳什么外来的贱丫头，那是会坏了我们李家的风水的！
那个时候，程四梅才明白，原来李老太一直把闺女妮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真正原因是她的迷信思想作祟！
几个人就来到了李红昀的家门口。
李红昀的房子跟村里很多老房子一样，房龄也都不小了，估计三十年是有了，墙壁是土培的，墙头都长了草了，草色倒是清新，在风中摇摆着。
房子的整体都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这种房子墙体是厚重的，足足是现代红砖墙的几倍厚，这样厚度的房子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冬暖夏凉。因为墙体过厚，所以夏季毒辣的阳光，跟冬季的寒风都无法吹透，自然也就能保持恒定的温度，让屋子里住着的人不是那么的太遭罪。
这样的老房子实用面积就不大，墙体太厚的缘故。
进入到房子里，立时一股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是房子太潮湿的腐味儿，加上常年李红昀卧床不起的腌臜气息，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那简直就是无法闻。
妮子呀的一声跑出去。
小祥看看妮子，再看看李路生。
“小祥，你去院子里跟妹妹玩，好吗？”李路生弯下腰，看着儿子小祥，说道。
小祥的手里一直攥着那几块糖果，小家伙的眼神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猜测一下他忐忑的心情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他被哥哥虎子骂了，还有奶跟姑姑，她们都会不喜欢他的，可他只想跟爹在一起，这有错吗？小祥看看李路生，伸开小手，把糖果放在了灶台上，眼睛眨巴了几下，眼泪似乎都在眼圈里打晃了，“爹，姨姨，你们不要把我送给别人，好不好？”
这话一说，李路生楞了下，“小祥，谁说爹要把你送给别人？你不要怕，爹就是再苦再难，也不会那么做的！”
“嗯，爹，我知道了，我跟妹妹去玩！”小祥的眼泪还是滚出了眼眶，他抬起手来抹了一把，随后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来，跑出屋门，“妹妹，咱们跳房子玩吧？”
“嗯，好，哥哥……”妮子一直跟军宝在一块玩，本来这次跟军宝分开她还满心不乐意，这会儿见着小祥，登时就欢悦了。
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俩孩子玩的高兴的笑声。
屋里程四梅跟李路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四梅检查了下李路生头上的伤，要他去村里赤脚医生那里买点药来吃，别破伤风了。
但李路生摇头说，没那么娇贵，我啊得好好把这屋子拾掇拾掇，别让我女人跟孩子住的不舒坦！
这话说的很大胆，简直超出了李路生所能说出来的最暧昧话的底限。
程四梅一时就被他说的脸红了，低声嗔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就去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一撕为二，一块把李路生头上流出来的血擦拭干净，另一块就从自己个儿的包袱里取了一点三七晒干后碾压成的粉末涂抹在他伤口上，继而再把干净的棉布缠绕在他头上。“三日内，不能沾水，得好好注意……”她说着，眉眼带俏，略略不好意思。
“嘿嘿，我是不是能注意，完全取决于我媳妇！对吧，媳妇？”李路生情绪倒好像很愉悦，压根没受被他娘打一棍子，又被赶出来的事儿的影响。
“我去擦地……”程四梅白了他一眼，继而拿了抹布去忙了。
李路生也没闲着，先是找来了梯子，又不知道从谁家借来了茅草，把房顶上有可能会漏雨的地方都给修缮了一下，他正忙活着，外头进来几个人，带头的就是李路起。
“大哥，我跟狗蛋他们来帮你……”李路起进门说了这话，而后就对程四梅喊了一声，“嫂子……”
程四梅微笑，这是老李家第一个承认她身份的人，虽说这身份并非就是价值万金的，但李路起对她的这种尊重，却比重金都来的珍贵。所以，她觉得前一世她跟李路生出钱出力给李路起盖房子娶媳妇，一点不后悔，这李家老五是个懂事的。
狗蛋跟顺子，以及李大力，都是李路起跟李路生的朋友，他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老辈子人咋说咋办，他们都不顾及，但朋友兄弟一定要帮，这是他们认知里最坚持的。
有了几个十分劳力的帮忙，房顶很快就修缮好了。
院子里的杂草也被他们都给拔除了，还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些长石板，这些长石板铺在院子里，因为院子里不是水泥地，下雨坏天总是很泥泞，但铺上了长石板就不一样了，孩子们走在院子里，再也不会把鞋子都给弄脏了。
墙头草也被李路起顺手拔掉了。
一天忙活下来，中午他们连饭都没吃，到了傍晚，一切总算是都安排的有了点眉目了，因为全屋子的窗户都给敞开通风，到了晚间，再进屋就那股难闻的气味儿也没那么浓郁了。程四梅去河边洗抹布的时候，顺手就从河边摘了不少的野花，这野花可是很香气的，插在水瓶子里放屋里能放上好几天，屋子里也就几天都会弥散着那股淡淡的野花的清香。
傍晚，程四梅正发愁呢，房子是有了，不用带着孩子们睡大街了，可是吃啥？东山那里是有点粮食，可没带过来啊！她正愁得屋里屋外转悠，急得抓耳挠腮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再本事，也不能画饼给孩子们充饥，何况，还有帮忙的李路起他们，总不能让他们忙乎一天，饿着肚子回家去吧？
咋办？
“路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红姑来了，进门喊了一声路生，再看一眼满屋清爽，顿时赞道，“真是不错啊，要不说，这人靠衣裳马靠鞍，房子也靠人来收拾啊，这简直就是换了个样子啊！”她说着，就把一裹在布袋里的一瓢面，还有一篮子的荠菜都递给了路生，继而看着程四梅，“路生媳妇，你叫啥啊？”
“婶子，俺叫程四梅，您就叫俺四梅吧！”程四梅对于这个热心肠的红姑，真是感激不尽。
“婶子，这咋成啊！”路生也知道，虽然村里组织人把粮食啥的都收了上去，但每家每户或多或少都藏匿了一点，这一点在红姑家来说，就是她现在拿出来的全部吧！
所以，这份真情，真是竭尽全力的。
“路生，你就甭跟我客气了，那年若不是你，我跟你叔还有几个孩子早就饿死了！这些不算啥！”红姑不由分说就把东西都塞给了李路生。
“四梅啊，路生可是个好的，你啊，跟了他有福气呢！”红姑笑盈盈地对程四梅说道。
程四梅点点头，面色微红，“婶子，俺知道……”
“哈哈，好啦，你们忙吧，我得回去伺候那两兄弟俩啦！”红姑笑呵呵地走了。
想想她生活里的那份艰辛，她竟还能时时笑得出来，程四梅打心眼里佩服她，觉得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程四梅用荠菜跟那点面搅和到一起，做了一锅的菜馍。这菜馍在当时也是不常见的，因为大家在村里食堂里领来的大多都是菜粥，能吃点干干的菜馍，也跟过年似的，尤其是，程四梅做的菜馍里是加了一点东西的，这东西就是她在河边抓的一些小虾米，她本来是去洗抹布的，但凑巧的是，在一个小水坑里发现了一些小虾米，这种在水里蹦来蹦去的小虾米，在乡下人的眼中，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她顿时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要知道这小东西可是补钙，补营养最好的。
她抓了小虾米回来，洗干净都加到了菜馍中，如此菜馍好了的时候，锅里冒出来的热气中都带着一种鲜味儿，把两个孩子给馋的，跑屋里来直问程四梅，“妈妈，妮子饿了……”
“姨姨，这是什么东西啊？”经过一天跟程四梅还有妮子的接触，小祥对他们的忌惮少了很多，说话也随意了些。
“这些是什么啊，你们很快就能吃上了……”程四梅捏捏小祥的小鼻子，小祥的小脸上顿时就红了，他低着头，不敢看程四梅，还是他娘在世的时候曾经跟他有过这种亲昵的举动，娘不在了后，就没人再跟捏他的小鼻子，对着他很温暖的笑了！
小家伙鼻子一酸，竟有点想哭。
这一顿饭，大人孩子把一锅菜馍都给吃光了。
临了，李路起走的时候，不好意思地跟程四梅说，“嫂子，对不起，把你们的饭都给吃光了！”
“看你说的，饭做出来，可不就是为了给你们吃的吗？你们吃光了我才高兴，那证明我做的好吃……”程四梅笑道。
“嗯，真好吃，嫂子，要是我能天天吃到你做的饭就好了！”李路起的话让程四梅一下子又想起了前一世，从她嫁给李路生后，就成了李家的伙夫兼厨子，一年四季，她都是过着连轴转的日子，白天在田里忙着跟李路生一起挣工分，傍晚回到家里，冷锅冷灶的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她做饭，那时李路生几次跟李老太说，让二弟媳妇吴凤娥帮帮四梅，毕竟四梅那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但都被李老太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还说，他媳妇那就是太娇贵了，乡下女人做的可不都是跟她一样的活儿吗？做饭洗衣，伺候孩子老人，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咋她行，程四梅就不行？
说了这样几次，李路生被骂了几次，有一次李老太甚至闹到了支书李三德那里，说都是程四梅教唆着儿子路生跟她置气，在人家李三德家哭得哇哇滔滔的，几乎把全村人都惊动了，很多不知情的人都说程四梅的不是……
那次之后，前世的程四梅再没让李路生去跟李老太跟前说什么，就只默默地继续忙着。
终日的劳累，也是导致她前世过早离世的原因。
听着李路起这话，程四梅很怪异地笑了笑，李路起有点奇怪，以为自己说错了啥，也不敢再说，低着头走了。
但程四梅心里却明白，她此刻的心境，可不是埋怨李路起说错了什么，而是她心底里下定决心了，绝对不会再糊里糊涂的跟上一世一样，为李家当牛做马，还没捞着好！
第二天，程四梅回了趟东山，把东山面缸里的一点米面都拿到了李家村，还顺带着摘了一些野芹菜，野荠菜什么的，回到李家村就已经快中午了，俩孩子不在院子里，李路生也不在，她讶异，出门去看，却正好就看到李路生耷拉着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没精打采地回来了。
“路生，咋啦？”程四梅问。
“支书说了，我这段时间逃避了村里的正常劳动，给村里带来了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不用我赶大车了，而且，地里的活儿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有人安排，我……暂时在村里没活儿干……”
哦。
程四梅貌似有点走神地哦了一声，李路生看看她，“四梅，你……”
“既然村里不用咱们干，那咱们就自己捣腾点吃的，总不能饿着孩子吧？”这个结果其实程四梅也料想过，那村支书李三德是老李家二儿子媳妇吴凤娥的亲舅舅，李老太既然不待见她，那指派了吴凤娥去她舅舅李三德那里说上那么一句了两句的，李三德可不就得看在吴凤娥的面子上，整治自己跟李路生吗？
“可……咋捣腾？”对于程四梅这话，李路生实在是疑惑。
他没了赶大车的伙儿，那自然就没工分赚，且不说年底没工分就没钱分，年关难过，就说眼把前，他如果能赶大车，出门去送货的时候还能顺带着捎脚，赚点外快，那样的话，四梅就是在村里没活儿干，他也能养活他们，但现在，他也没活儿了，他们俩都要干干在家里坐着，这可咋办？
“这个，我想想……”程四梅说着，就掉头要往院子里走，人刚到门口，还没迈步进去呢，就听到身后传来几个人的吵嚷，“李路生，你胆子太大了，你这就是强盗，就是霸占，我要去乡里告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