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生病 (第2/2页)
志平就拿过去结交给老医生看,他前面还有个中年女人在唠唠叨叨的问,志平便着急的把单子递过去。医生只看了一眼,就交代了中年妇女两句让她走了。
医生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志平的化验单,用尽量平和的口气说:“小伙子,你空腹血糖值已经是糖尿病的标准了,但确诊需要住院查看其他几个项目。从目前的化验结果来看,已经是一型糖尿病了,只是血糖的波动跟很多因素有关,比如饮食,运动,情绪,代谢,为慎重起见,建议你住院,毕竟一旦确诊,极有可能就要终身服药,所以你尽快跟家人把情况讲清楚,安排住院。”
志平一听糖尿病就愣住了,他甚至没听清楚医生在说什么,但后面那句终身服药的话,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打懵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终身服药,他忽然觉得这医院的医生毫无技术,尽在瞎扯淡。
志平拿着化验单就快步走开,第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去更大的医院确诊,他不相信眼前的南昌市“二院”,他要到省立第一人民医院去。
在等公交车去省立医院的时候,志平异常烦躁,看到马路对面的新华书店,又决定不去医院了,因为空腹才能化验,而他都吃过午饭了。他要先去书店买本关于糖尿病的书,来了解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志平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新华书店,一排排高过人头的书架,他耐心的找到医学那排书,然后又找了糖尿病的书籍。他看了一本中医药大学出的关于糖尿病的介绍,相当专业,理解起来很困难,但他仔细看过后也隐隐担忧自己真是那些症状了,甚至都非常贴切。志平又找了一本金盾出版社很通俗的科普书籍,里面详细说了糖尿病临床诊断标准,胰岛素的作用,持续高血糖的破坏影响,其中说到凝血很慢,志平想到早上抽血后摁住半天一动就流血的针眼,便很绝望自己是逃不掉糖尿病了。
书里还说到一型糖尿病是年轻人占比高于中老年人的一种常见病症,传播这些知识的意义在于了解糖尿病,认识到控制血糖和正常人一样的意义,这种病在于养,而不在于治。
志平买下这本小册子,同时也认同“二院”的诊断了,这种病,本来就是很容易确诊的,抽血化验c肽值就可以了。如果再测糖化蛋白就可以看出最近一个月糖化蛋白质的指标,进而判断病情了。
志平觉得不需要再去省立医院了,这又不是治疗设备达不到检测标准,去省立医院没有意义。
志平茫然无措,坐上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子过了八一大桥,过了洪都大市场,外面是大片的农田。很久没下雨的暑热天,山坡田边的灌木和割下来的野草被农民堆放在一起点燃,暮色的天空,灰蒙蒙的阴沉,田野里的那块火苗像是抖动的一块红布,那是志平阴沉至极的心里还残留的一线希望在风中舞动吧?
车到终点,师傅问了志平下不下车?志平摇了摇头,师傅又掉头回去。
公交车头一路朝着华灯初上,五颜六色的都市开区。到二院时,天已完全黑透了,志平心灰意冷的下了车,往二院大门走去。
志平交了住院费,去护士站办理住院手续,那个娇小的护士带他去了住院部,告诉志平医生的办公室,又带她去了病房。等做完这一切,护士奇怪的问:“就你一个人?”“嗯。”志平应了声。
“你老婆呢?”
护士觉得糖尿病的人都是岁数很大了,便以为眼前黑瘦的志平也结婚了。
“还没结婚呢。”志平声音小的像蚊子,护士愣了一下,也明白了。她叹息地说那以后麻烦会很多,只有慢慢适应了。
护士的话,让志平心头的乌云下起了滂沱大雨,结结实实的打在志平身上,雨花四溅。
三
志平躺下来后就开始挂水了,他问护士是什么水,护士看着说补充能量的,还有降血糖的,志平任由护士扎针。他靠在床头想到,从此以后离不开药了,便难过的流下眼泪。护士还以为针扎把他疼了,慌忙扒过来看看,发现一切正常,静脉点滴均匀,便轻声告诉志平,如果觉得难受,按床头呼叫铃,然后疑惑的走开。
志平躺在有着光荣历史和高明医术的南昌市二院住院部一楼的病床上,没有人知道他今天一整天心里波涛汹涌的过程,希望,不甘,绝望,认命,又希望到绝望的反复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个暑热的夏天,志平记不清多久没下雨了,他看到窗外花坛里的芭蕉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雨点打在窗户上,沙沙声响成一片。
志平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想到两年前自己意气风发的告别王欢,来分公司大展宏图。然而,九江小公司的一切尚且处在“井冈山”阶段,条件艰苦,人事却并不简单。后来,跟王欢的联系渐少至无的过程,也是他情路煎熬的过程,再后来就彻底分手了。
志平在不断调整自己努力接受的日子中,才把王欢的事搁在一边。今年自己跑东南三省的市场时,也是深思熟虑过后,想打开中南的市场,他单枪匹马的付出,结果却是那么的不堪。
现在的结局像是对志平所有的努力做了最终的否定判决。他从总公司财务辞职,就注定后来是一连串的错误,志平想到这里,心里越发难受,翻江倒海,犹如风雨中那株东倒西歪的芭蕉树。
暴风雨越发猛烈了,透过住院部雪亮的灯光,可以看到被风雨吹打的芭蕉,起了一阵雨雾,那些暴风骤雨也如同志平的泪水一样抵挡他曾经不堪的过往吧?
雨停下来的时候,第一瓶药水也掉完了。志平的心情平静许多,他没有按铃,自己坐起来直接把瓶塞上的管子换好,又静静的躺下来。他决定等会吊完水睡之前给马国兴打个电话,马厂长房间跟楼上的办公室最近,别人都睡了,肯定是他来接电话。
十点钟的时候,志平调完全部的药水,他去楼下给九江分公司打电话,刚打通,那边很快就接了,果然是马国兴熟悉的声音,问:“哪位?”
志平忽然就不知怎么说了。他觉得马国兴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会不会特别开心呢?嘲笑他当初为什么那么狂傲,看不起人,现在吃苦头了吧?
马国兴听到对方迟迟不说话,便猜到是张志平了,于是问:“张会计吗?”
“嗯。”志平像是个刺猬,稍稍露出头来。
“怎么到现在才打电话?我们一直在等你消息呢?”
志平心里一阵温暖的感觉,差点落泪。原来马国兴一直也不放心,他坐在办公室等电话呢,志平心里的那阵感动后,他也就没那么消沉了。
志平平复心情后,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病情,交代了最重要的事情是带2000块钱把住院费续上,那边嗯嗯两声说:“明天过去看他。”
志平挂了电话,精神好了很多,压抑了一天的心情,此时舒缓过来。他忍不住走出住院部,又走到医院门外的马路上。大雨过后的夜晚,空气湿润,霓虹灯下的行人被拉出长长的影子,铺在湿漉漉的路面,城市的夜晚,到处是长长短短的人影和高高低低的欲望。
很久志平才回到病房,像是登入空门的行者,安然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