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毕业后 (第2/2页)
话题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两人又扯到班花,在当地一个大酒店里实习,又说到那个娇小的女同学进了中石化,但都不是做会计,五花八门的工作啊!
临睡前,两人商量明天去看一眼那个瓶盖厂。走投无路的时候,两人还可以继续做难兄难弟呢。
天麻麻亮的时候,大屋门被撞开,钻进一个黑影。志平微微睁开眼,就着窗边的微光,看不清是谁,像是往地上扔了一件沉重的东西,又掩门出去了。志平看到吴镇还在呼呼大睡,也没叫醒他。不料吴镇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躺下,咕噜一声“老头子,别管他。”
山村的早晨很安静,夜里最后一丝黑暗随着早晨的炊烟慢慢散去。
两人起来时,奶奶已煮好一锅红薯稀饭。凌晨回来的吴木生,坐在锅屋的台子上,吸吸溜溜喝着稀饭,然后又咕叽咕叽嚼萝卜干。
他一见孩子们起床了,便大声对着吴镇说:“哈,是你同学吧?昨天我遇到老八斤牵着牛,说你同学来了,戴副眼镜,我猜是上次来的,昨天夜里就又搞了两只。”
然后又得意地说,今天让志平带回去烧烧,吃个新鲜,野味难搞到了。
志平这才知道,吴镇父亲昨天忙了一夜,天快亮时才带了两只野兔回来。他竟然还记得上次志平来过的事情,于是开心地说道:“叔叔下次带我打野兔去。”
吴镇父亲十分高兴,又说了一大串如何辨别野兔的路径,如何了解野兔习性,志平感觉他就是只老兔子。
吃完早饭,志平带上那只野兔就和吴镇一起去市里了。
奶奶像是不舍得志平走,她让志平得闲来玩,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目送着他们。
两个同学沿着山路走了好久都没说话,他们不知道未来的分配到底怎么样。想去“乡企局”问问情况吧,可不止一次的“等等,再等等。”感觉像是在敷衍,他们既盼望着去“乡企局”问问,又害怕“再等等。”
翻过万山到大路上时,两人花了两块钱坐上开往市里的公交车。
公交车一路颠颠簸簸往市区开,到亚父山下的鼓山寺时,吴镇看到一排瓦房,还有一柱擎天的大烟囱,突然激动地对志平说:“就是这个厂,就是表哥的厂。”
志平抬头望向窗外,那排瓦房像是搬迁学校后的教学楼,又像是粮站的老仓库,只是烟囱焕然一新。
志平心里觉得,他们一直想要的会计工作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太破了吧?
志平想,如果他们继续等待,至少还有一份美好的希望,可是眼前的厂房和大烟囱一下子如此真实砸过来,让他愣了半天在这里晕头转向呢!
在这里上班,那还不如去做西门大官人。
吴镇看到志平落寞的神情,便说道:“我现在两手准备。先等分配,如果分到好单位,当然去了。没有好单位,实在不行就来这里,离市区很近的,找个老婆不算太难,哈哈哈。”
吴镇熟悉的朗声大笑让志平又缓和过神来,他在心里也觉得吴镇都有兜底的工作了,比他要好,虽然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志平想到吴镇真要去瓶盖厂了,便长长地叹了口气:“唉,说不定是难兄难弟啊”!
吴镇又哈哈大笑起来,志平听到吴镇的笑声,像是对五年前错误选择的释怀。
两人在汽车站下车后。吴镇问志平还去不去“乡企局”了?志平看了看蛇皮口袋里的野兔说:“妈的,听天由命,老子回去烧兔子吃去。”
吴镇也激动地说:“对,该吃吃,该喝喝,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先去草城街买配件了。”
吴镇家里的那台喷雾器药水桶,实在是破旧不堪,他一来市里就要去找配件。
志平买了一张去浮槎镇的车票,他坐在车里,望向窗外。
巢州城北国道边低矮的房子都拆光了,路面变得更加宽阔。志平感觉城市在变化,他们也在变化。吴镇再也不是那个羞于提到女孩而无比自卑的男生了,相反他现在倒是很期待女孩子多的单位呢。
四
志平回到家后,把兔子往地上一扔就上楼去了。母亲见他神情低落,没再多问,只默默的叫父亲过来剥了兔皮,点起柴火灶烧起来。
等一家人围坐下来吃晚饭时,志平才将这两天去同学家关于分配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母亲叹息道:“真要想办法找人了,你同学,那么破的家庭,都有个城里的工作兜底了,你还在等什么呢?”
母亲的这句话仿佛是在烧野兔的锅里添一把火,把问题搞得透烂,海山就恨不得一杯一杯把自己灌醉。
志平觉得母亲说的话他抬都抬不动,好像不对,但又说不出错在哪里。虽然注塑厂是他志平看不上的,但那是个实实在在郊区的单位,是吴镇可以去的地方。
志平夹了块兔肉放进嘴里,感觉味同嚼蜡,还塞牙。
父亲终于缓缓地说:“你同学家庭,破也好,不破也好,不影响他已经有个单位了。所以,下一步,我们必须开足马力去找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老头子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饭也没吃一口,就胡乱地躺到床上。
不知放了多少遍的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又在重复播放。
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头上都长草了,他正伸头张望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讨一口野果吃。
志平想到工作分配的问题,压力山大呢?他也丢了饭碗,去楼上房间倒头睡去。也许是上午走了很远的山路,志平一上床就进入梦乡。
“老张,老张”,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志平听到有人在叫他张老头子。
真是奇怪,叫他老头子的,是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有点像妹妹小芳,也像是妈妈。她告诉志平说咱们的孩子考取了高分,却去了个技校。
志平便着急地喊叫说:“千万别进技校啊!”却又发不出声来,胸口像压着什么东西,终于志平猛地大声喊出来“朱老师,救我”!
一着急志平也就醒了,想到刚才不过是个梦。他竟然梦到小学老师,那是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小学语文老师。只不过,朱老师去世已好多年了。
志平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他望向窗外,下弦月从棉絮状的云层里努力挤出一丝缝来,打量着这几多欢乐几多愁的人间。
五
这天晚上,父亲张海山也在对志平工作分配的事辗转反侧。他仅有高小文化,常常对生活里的事情感到茫然。五年前儿子填报的志愿,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主张。他当时只觉得这很难抉择,而志平还是个孩子,根本无法面对如此重要的选择。谁都知道,年轻时的路就那么几步最重要,一步错,步步错呢!
眼下儿子的工作分配,虽然困难重重,但也事在人为。他和老伴赵大秀商议,去找他二十年前养蜜蜂时认识的老贾。
那时,老贾刚从“二轻局”下来后,做起了蜂产品的生意,张海山也就是在浮槎镇蜂蜜收购点认识老贾的。
“老贾靠得住吗?”大秀问。因为老贾离开单位时传说是有一个私生女的。年轻时的老贾,原来是单位的储备干部,不承想,他不顾原配反对,跟单位的一个女员工好上了。闹到最后,老贾老婆选择原谅老贾,保住仕途。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没想到老贾像是吃了秤砣,心硬成了铁,决心要跟小杨在一起,并且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后来跟女员工杨小宣一起开掉,夫妻双双把家还,在开发区小镇上买了一块地,建了一个小院,还生了个女儿,跟小杨姓。
以后的老贾干劲十足,利用人脉资源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铁了心的老男人像是红了眼公牛,眼前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后来他女儿也读了幼儿师范。
现在,老贾终于老了。
离婚重组家庭的男人,给人的印象是不负责任,尤其是老婆都原谅你了,给个台阶都不下,还一条道走到黑的男人。说到底还是贪图年轻漂亮的小老婆,可见不是个好东西。这就是志平母亲对老贾的终极评价。
然而,张海山不这样认为,他要去问一问老贾,说不定老贾有些人脉呢?老张认为,老贾是有两把刷子的,一刀两刃,看怎么用了。但他不敢对老婆大秀这样说,男人的坏,是像流行感冒一样可以传播的。这才是老婆担心所在。
无论大秀如何担心,海山还是从心里认可老贾和小杨的婚姻,跟大多数人不同,他认为老贾够爷们。够爷们的老贾,会不会帮他海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