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狡兔三纵 (第2/2页)
安保私军能从金融中心那里获取丰厚的报酬,但和青舆本人的财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执法官拥有政府赋予的权力和更高的社会地位,但他们搏来的功劳,却要被局长和执法官长占据大头。
底层拼命,上层享福。
武决不知道,这究竟是病态的结构,还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这就是现实。”
陈风只能这样回答。
武决拍了拍裤子,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我娘曾经告诉我。”
“每当人们想让你做他们认为错误的事情时,他们会告诉你,这就是现实。”
陈风沉默了。
他回想起了二十年前,他还是一名愣头青执法官的时候,他的前辈对他说的。
“这就是现实。”
没有人能反抗现实。
人们只能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不停地打洞来逃避它。
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良久,陈风有些迷茫地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当执法官呢?”
武决笑了。
他伸出一只拳头,恐怖的力量浓缩在这渺小的肉体之中。
“我相信,程雨有能力改变现实。而我,只需要替他出力就行了。”
他有个屁的能力改变现实,这傻小子简直被程雨忽悠瘸了。
陈风暗自腹诽道,但他不敢说出来。
他怕武决揍他。
……
与此同时,程雨正在执法局内,等待着消息。
根据情报,金融中心的私军共计1400人。现在有900人保护假青舆在城内逃窜,400人驻守青舆在南郊的私宅,100人零散分布在金融中心名下的各大公司。
殷伟推门而入,走到程雨身边。
“三支流窜私军已经全灭,没有发现青舆。”
“另外,我已经吩咐情报侦查队,将极乐花的事和金融中心的一些罪证,发布在政府论坛上。”
“民众的反响很激烈,所以舆论上基金会已经翻不了盘了。”
程雨点点头,说道。
“接下来,该去青舆的宅邸看看了。把那里的安保军清理完,然后毁掉种着极乐花的花园。”
“一定要严格审查现场,这些害人的东西决不能留!”
殷伟领命离开,程雨则双手合握抵在额前,静静地坐着。
没过多久,时海推门走进办公室。先是忌惮地看了眼处于关机状态的姮英,随后敲了敲程雨的桌子。
“我觉得,青舆不太可能在自己的宅邸。”
程雨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时局长有什么高见?”
“我也不知道。”
“那就回你办公室坐着,别来烦老子!”
时海气愤地一甩手,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里。
程雨顾不得管时海,因为现在他正处于极度的焦虑中。
3000名执法官出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一旦指挥出现一步差错,便有可能导致无数人丧命。
庞大的压力,压得程雨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时不时地看一眼姮英,程雨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大脑快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试图通过占据思维的方式平复情绪。
青舆宅邸布防最多,目前来看是青舆最有可能潜藏的位置。
游骑兵队还未出动,一旦有准确消息,便能第一时间前往现场逮捕青舆。
可是他的心中,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在突突地跳着。
就在程雨思绪紧绷之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跳。
他拍着胸口接通了电话。
十秒后,程雨一脸凝重地放下了电话。
又是十秒,殷伟再次推门进来。
“青舆宅邸的花园被点燃了,产生的毒烟直接毒死了所有安保军,还有200名正在与安保军交火的执法官。”
“没有发现青舆。”
出乎他意料的是,刚才还紧张不已的程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情绪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
“我知道了。”
殷伟心里有些疑惑,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也想不到青舆会躲在哪里。”
程雨一推桌沿站了起来,从椅背扯起外套披上。
“让边防的兄弟们再坚持一会,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你重点监测一下,金融中心大厦周边的街道以及上空。”
“我现在准备带队前往那里,抓捕青舆!”
殷伟转身正要走,突然生生止住了脚步,扭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雨。
“上空?你是说……”
“没错。青舆正在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准备乘坐潜艇,从云上海逃往辛海城。”
潜艇是一种能够潜入海底的海洋载具,辛石城没有海,所以也没有制造潜艇的工艺和工厂。
但是,辛海城金融中心完全可以将潜艇派遣至临近海域的海底,与辛石城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对接,帮助青舆逃离。
这就是青舆的逃跑计划。
……
“多美啊!”
空冥清冽的嗓音,融化了一丝慵懒的韵味,听上去令人沉醉,却又畏于那一抹潜藏的威严而不敢亲近。
厚重的钢质墙壁旁,一个女人负手站立在窗边。
她穿着一件纯净的素白色连衣裙,唯有裙摆和袖口处点缀着简洁的金色花纹。
不管是大厅里的暖黄色灯光,还是窗外的蔚蓝色波澜,都无法侵染她的洁白半分。
在女人的侧后方,一身银灰色袍服的金盛,像仆人一样恭敬地低着头。
“宝贝,你说,这海美么?”
青舆的语调婉转如莺啼燕语,牵动着金盛的心神。
“当然,她美极了!”
金盛痴迷地赞叹着,眼中却只有青舆的身影。
青舆欣然一笑,慢慢转过身来。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在背后粼粼波光的映照下,显露出危险的神秘。
“谢谢你,宝贝。谢谢你愿意在最后的时刻,陪在我的身边。”
“我是您忠诚的小狗!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金盛卑微地跪在地上,眼神中充满狂热的迷恋。
这时,二人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窗外的深海之中,一道无比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所有蔚蓝色的光亮,让大厅内只剩下了金黄色。
“潜艇到了!您可以离开了!”
金盛欣喜若狂地昂起头,期待地目光在眼底闪烁。
可青舆没有露出喜悦或是释怀的表情,反而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是迟了。”
话音刚落,大门处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击了一下。
金盛顿时跳了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猫。
“我来拖住他们,您先走!”
金属碰撞交错,金盛的右臂瞬间覆盖了一层亮金色甲壳。
“没用的……”
青舆叹了一口气,走到金盛身边,抚平他炸起的头发,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接着,她将金盛的脑袋,轻轻拥入怀中。
闻着女人身上清淡的芳香,金盛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您。”
“嘘……没事的。”
青舆像一位和蔼慈祥的母亲一样,轻拍着金盛的头顶,语气中只有宠溺的爱意。
“我不会责怪你,我的小狗~不管你做什么……”
又是咣的一声,大门被重锤破开,数十名重甲执法官蜂拥而至。
金盛一下从青舆怀中挣脱,右手握拳,掌心亮起金光,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回应他的是三颗青蓝色光球。
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金盛,连一颗都没能躲开,强烈的麻痹性电流将他直接电昏。
“青舆,你被逮捕了!”
程雨出现在门口,与青舆遥相对峙。
“做得好,程官长。你抓到我了。”
青舆没有反抗,任由执法官给她戴上手铐。
“带走!”
程雨没有废话,挥了挥手让人将青舆带走。
等押送青舆的队伍走远后,程雨走近昏迷不醒的金盛身边,轻轻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金盛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程雨皱起眉,又踢了一脚。
“再装死,我尿你脸上!”
“噗嗤!”
这一回金盛没绷住,撑着地板哈哈大笑起来。
“您真的很特别,程官长。”
“不过,您是如何猜出,我就是那个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呢?”
是的,程雨能够识破青舆的逃跑计划,正是因为二十分钟前,他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
而通过电话出卖青舆的人,就是她最亲近的金盛。
“我们的情报侦查队,是可以追踪通讯信号源的。”
金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
“为什么要出卖青舆,你不是她的狗么?”
被人程雨戳破自己肮脏的小秘密,金盛也不恼,仿佛一切就应该这样发生。
“我是一个贪婪的人,程官长。为了利益,我可以做任何事,可以出卖任何东西。”
“成为青舆的狗也好,出卖自己的老板也罢,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
程雨怪异地看着他,警惕道。
“我可不会支付你报酬,更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金盛连连摆手。
“我所希望的,是让辛石城回归制衡状态。”
“辛石城就像一只母鸡,只要环境安稳平衡,就可以一直产出鸡蛋。青舆想要掠夺辛石城的财富之后逃离,就相当于剥夺了这只母鸡的生育能力。只要她倒台,我便可以借势上位,和你们政府重新达成协议,让金融中心继续维持市场与民生。”
“毕竟青舆在其他城市还有根基,我只能留在这里。杀鸡取卵对我来说,是最不利的选择。只有保持稳定的秩序,我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取利润。”
“为表诚意,我会解散所有安保力量,全面接收政府的管控。另外,我会尽力维持辛石城的物价,在一年内不会出现剧烈波动。”
“所以我们,合作愉快?”
金盛向程雨一躬身,伸出了那只没有机械化的左手。
“把出卖主人和压榨平民说得这么好听,虚伪的家伙!”
程雨有些嫌弃地与金盛握了握手。
“虚伪?您可真有意思。”
金盛开朗地微笑着。
“大部分人太过愚蠢,无法分辨本就应该隐藏在暗处的恶意,还自作聪明地称其为虚伪。”
“程官长,您可不是愚蠢的人。至少我不这样觉得。”
程雨撇了撇嘴,不再和他废话。
“想要保住金融中心,明天来执法局谈判。”
……
从大厦下来,程雨回到队伍,却没见到青舆的踪迹。
“嗯?青舆人呢?”
“刚刚,时海局长把人带走了。”
旁边一名执法官,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程雨双眼一瞪,气得破口大骂。
“死胖子!”
问了时海的去向后,程雨跨上摩托车,猛踩油门疾驰冲刺。
大老远地,就看到了时海的三台盾卫兵,护卫着一支十余人的押送队伍。
程雨一口气冲到队伍前方,把摩托车一横。
“你要带我的犯人去哪里?!”
见程雨突然冒出来,还一副气得要杀人的样子,时海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你别激动,程雨!我带走青舆,是要和基金会谈条件的!”
“谈什么条件?难道要让基金会出钱抹去她的罪名么?”
程雨愤怒地大吼道。
“青舆犯了死罪!她今天必须死!!!”
说着程雨掏出了配枪,与此同时押送青舆的执法官们,也一齐掏出了枪,和程雨一起瞄准了时海。
尽管有盾卫兵保护,时海还是吓得直冒冷汗。
“听我说,程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杀一座城市的金融中心董事长,会引起局势的动荡!我们会被其他城市的金融中心孤立,甚至被经济制裁!”
“我知道,青舆售卖极乐花,还纵容手下肆意杀人,她的罪行天理难容。但是受害者已经死了,与其杀了青舆泄一口恶气,为什么不用她的命,为那些活着的人争取些赔偿呢?”
程雨闻言,低头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承认,时海说的有一定道理。
这是一个由利益构成的冷漠世界,一切都能用最基础的逻辑去解释。
可生命在其中,真的激不起一点浪花么?
一条生命在世界上留存下的温度,难道必然会因为死亡而消散么?
既然如此,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
「嗯?」
“怎么了,一一?”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是那天的执法官大叔,他在敲我们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