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醉梦残年 (第2/2页)
晨曦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我满是皱纹的手上，我正费力地搅拌着锅里的粥。宋弘在里屋传出几声咳嗽，那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扯得我心头一紧。我端着粥走进房间，他半卧在榻上，眼神有些浑浊。“喝口粥吧。”我轻声说道，他却皱了皱眉，嘟囔着：“这粥寡淡无味，有没有下酒的小菜？”我没有回应，只是把粥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回想起大儿子呱呱坠地之时，宋弘那难得的欣喜模样，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眼神里满是初为人父的温柔。可那样的时刻，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随着生意的波折，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家中的欢声笑语也渐渐被打骂声和我的啜泣声取代。
我坐在床边，思绪飘远。还记得有一次，小儿子在院子里玩耍，不小心打翻了宋弘的酒壶，宋弘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打。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紧紧护住小儿子，那巴掌重重地落在我的背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但我咬牙忍着，只是紧紧抱着孩子。
如今，我看着眼前病弱的宋弘，心中五味杂陈。我在院子里晾晒衣服时，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围着母亲嬉笑撒娇，心中一阵酸楚。我也曾渴望这样的家庭温情。我蹲下身子，用力搓洗着衣服，仿佛要把这些年的苦累和怨恨都搓洗干净。
我决定给小儿子写信后，找出那支许久未用的笔，笔尖在纸上摩挲，却迟迟落不下字。我想起小儿子小时候那可爱的模样，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奶声奶气地叫着娘。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儿啊，不管怎样，家永远是家，你父亲如今已被病痛折磨，往昔的恩怨，希望你能释怀……”
写好信，我将它仔细叠好，放进信封。在去村口托付给路人帮忙寄信的路上，我看到路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曳，就像我此刻的心境，虽历经风雨，却依然怀着对家庭团圆的一丝希望。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村口，每一步都承载着我对家人无尽的思念与宽容。
我躺在这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我知道，宋弘的生命在酒精的侵蚀下已快走到尽头，而我，虽被病痛折磨，却不想轻易放弃。
回想起这近六十年的婚姻，我满心都是苦涩。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到后来无尽的恐惧与痛苦，宋弘的打骂如同阴影笼罩着我。但我从未真正被打倒，为了孩子，我默默忍受，在这狭小的村子里，在他的严苛管束下，努力操持着这个家。
我曾无数次在深夜独自哭泣，身上的伤未愈又添新痕，但我总是在黎明到来时，强打起精神。我精心照料孩子们成长，哪怕宋弘的责打会殃及他们，我也用自己的怀抱给予安慰，我要让孩子们知道，生活虽苦，却不能失去希望。
如今，面对宋弘的病重，我没有选择冷眼旁观。尽管他依旧对我呼来喝去，我还是拖着病体为他做饭。不是因为我还对他抱有爱情，而是我不想在多年后回首往事，心中留有遗憾。我要用我的坚韧，去面对这最后的残局。
我试着和宋弘沟通，尽管他总是恶语相向。我告诉他，儿子们离开是他的错，他应该反思。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会如此强硬。我不在乎，我已经在沉默中度过了太久，现在我要为自己，为这个家的未来发声。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每一次起身都像是一场战斗。但我咬牙坚持，我去村里找长辈，希望他们能帮忙劝回儿子们。宋弘知道后大发雷霆，可我没有退缩。我站在他面前，眼神坚定地说：“你可以继续自暴自弃，但我不会，我要让这个家重新有生机。”
即使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与艰难，我也会带着这份坚韧走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努力让这个破碎的家，在我的坚守下，有一丝愈合的可能。
我躺在那张破旧的躺椅上，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心中五味杂陈。妻子在屋里咳嗽的声音不断传出来，我握紧了手中的酒杯，酒水在微微颤抖中晃动。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肝硬化的病痛像恶魔一样在身体里肆虐。可我就是放不下这酒，它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慰藉。我也曾想过，自己这一生对妻子是否太过残忍。每次看到她那哀怨的眼神，心中会有一丝愧疚闪过，但很快就被酒意淹没。
我想起三个儿子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好，生意也难做，但看着他们在身边嬉笑玩耍，还是觉得生活有盼头。如今他们都离我而去，是我把这个家弄成这样的。我试图叫小儿子回来，可我知道，他心中的怨恨太深，怕是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
妻子的病越来越重，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不想她离开我，尽管我从未好好对待过她。我挣扎着起身，想去看看她，走进屋里，看到她瘦弱的身躯躺在床上，面容憔悴。
“你起来给我弄点吃的。”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妻子费力地睁开眼睛，那眼神里有恨，有无奈，更多的是疲惫。她慢慢起身，拖着步子走向厨房。我坐在桌前，听着厨房传来的动静，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越来越差，酒也喝得越来越少。我开始害怕死亡，害怕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有一天，我把妻子叫到跟前，“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最终，我在病痛和悔恨中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带着一生的罪孽离开了这个世界，而留给妻子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悲伤，留给儿子们的，是一个破碎的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