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炼器,喜忧参半大仙坊 (第2/2页)
吕乌语,只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但身后是两位金丹叔祖,也是西离川了不得的人物。
“最近墨掌门名声在外啊,这西离川能让萨家主吃瘪的人可不多了。”这吕家主倒是直爽,根本不掩饰自己偷听的事,上来也直奔主题。
墨奈略带哭腔:“吕前辈这么说就折煞小修了,若是知道找个本命器要闹这么大的乱子,说什么也不敢去的。”
下次还敢。
吕乌语问道:“烦请墨掌门再将当日发生说一次。”
说就说,这套话术演练了半个多月,专为各路人马量身定做。再者说,遣家驿人多嘴杂,他四大家的人有什么问不出?无非看墨奈老不老实。
两盏茶的老实交代、事无巨细,让吕乌语很满意,不停捋须微笑,一旁的吕管事专门添水换茶,期间还问些细节,足足半个多时辰,墨奈才把他与廉理分开的事讲完。
吕乌语笑说:“要么说墨掌门是有大气运的人呢?获契机寻本命平安,遇三位金丹能全身而退不说,与廉道友也有了不错的交情,壮大宗门指日可待啊。”
吕乌语看似笑笑,手指却又弹弄起那茶杯,比刚才还要灵动些,声声清脆,仿佛倒数,又有什么蛊惑人心的东西藏在声响之中,点得墨奈神不守舍,心生恼恨。
“哼!吕前辈不提还好。您有所不知,一起做事时,我和廉前辈亲热得不行,日日都以道友或平辈兄弟相称,却想不到这人是个假道学伪君子。晚辈曾三番两次请他送点保命的东西,哼哼,每次这书呆子都装听不懂,若真有交情,岂可如此待我?”
墨奈一脸不忿,看似气鼓鼓地猛灌一口茶水,心下暗自庆幸,刚才他讲述与廉理修坟一事,故意弱化了二人关系,就怕有心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哦?”吕乌语似笑非笑。
“小修要敢蒙骗吕前辈,此生不筑基也罢了,唉!还赌什么咒,吕前辈请看。”
墨奈拿出【十方储物袋】,朝地上好一通抖动,两枚三阶、一堆散碎灵石,破碎一角的【青银印】、几个丹药瓶子、一沓低阶符箓、一阶中品【丹鳖皮裤甲】,还有一大堆没来得及清理的杂物。
这堆物件,其中也就八张二阶用过的【营造力士】比较惹眼,全是他千辛万苦的夹带。
没事,作为一个新建宗门,掌门身上有几张营造符箓是很合理的。
吕乌语神情缓和下来,手指虽是仍然敲击,节奏却慢了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墨掌门还真是个爽快人,吕某只是好奇一问罢了,有没有可能是廉道友一味苦修,不懂人情世故呢?”
“嗨,那廉前辈有个新仆从,不知道多机灵,他书呆子不懂,那苟老修能不懂么?说起来还是我两头斡旋,才有这一对主仆佳话呢。所以小修说这廉前辈,分明是表面道友、表面兄弟!”
骂廉理就要真骂,当初不是这书呆子多事问了无字碑,自己早捧着本命器在宗门作威作福,哪儿遭这许多磨难。
见墨奈越骂越凶,吕乌语神情缓和,也停了弹奏。
“墨掌门也不必生气,世间祸福互倚罢了,想他廉理破境入金丹,自以为多好的前景,才意气风发几天,就栽在练气修士手里。所以说啊,小心修行,修要小心,行也要小心,金丹修士又能如何?一样是别人眼中蝼蚁。”
墨奈身体一松,俯身称是,十分受教的谄媚模样。
“行了,今日凑巧与墨掌门一叙,也是缘分,遂心宗的生意,回去出个章程,与吕峰商量就行。”
这就是吃一棍子给个萝卜了,不知是好是坏。
吕乌语站起身,嗬!好家伙,这吕家主长得比自己想象的还高,比吕管事还瘦,惨白的脸上没一丝丝的肉,无血,就纯一张骨架子蒙皮。
墨奈吓得后退三步,倒把吕乌语看得笑还不如不笑的笑了:“我观墨掌门龙行虎步,周天畅通,怕还是纯阳童体吧。”
他浑身哆嗦,但正色:“小修一心大道孜孜不倦,故而三十有五才寻到本命器……古修有云,修真人的事怎么能叫童……”
吕乌语乖僻邪谬一笑,当做回应。
行吧,蘸酱油还是红烧,无所谓了。
还好吕管事是真想做这门生意,扯着墨奈好一通计划,基本上是把此事聊得板上钉钉,无比的高兴,所以出门前提了一嘴:“我家主与廉理同困筑基多年,一直有罅隙,墨掌门见谅。”
起码解开一个疑团。
墨奈也冒出一身冷汗,要是当初廉理送了他些什么、教了他些什么,今天就不好说了。
出了吕家,墨奈在书局翻了许久,从一本《全不知离川风物志》中找到应证。
“廉、吕二少年,西离川双骄,你追我赶数十年,既是棋逢对,也有筑基情。自廉妻诞下灵根龙凤胎,吕落下风……”
“还有这一段往事?”墨奈舔湿手指翻书,读的津津有味。
后面几天,他哪里都不去,就在炼器小屋的大柳树下,要么看闲书,要么修炼。
也不是真不想去,他本要去大酒楼点一桌子菜为自己洗尘的,才走进去就被劝出来了,那家馆子是萨家产业,萨阳不至于这种气量,但下面的有心人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等到刀疤糙汉扛着【无字剑碑】过来时,墨奈照旧歪倒在地,嘴角口水直流。
刀疤糙汉将小碑放到墨奈身旁,立刻被这惰怠仙师抱住,继续呼呼大睡。
只是……
本命器入怀那一刻,墨奈其实已经醒了,识海便多出一座孤坟、一株野草,似静非静,似动非动,他感到自己既是野草,也是墓冢,又在参拜,还在旁观。
他不禁内心感慨。修为停滞多年,那个青葱少年,不觉间荒废到了中年,每一刻都是折磨,每一天都在无声叫嚣他的大道走到了尽头,做牛做马才获得的本命器,继而望而不得,如今失而复得,真是苦。
巨大的悲怆和无情正侵袭墨奈道心,他赶紧闭目凝神,双手结印,依照《式辞卷》里的功法运转,消解第一次与本命执修的冲击。
《式辞卷》的运气法门不仅艰深,行转得也是缓慢,是极为稳重的内经,道法与灵气在体内走完数个周天,那种矛盾的情绪才逐渐消融,恰好与气海中的灵力增长平衡,获得熟悉而久违的满溢感,如在空无一物的虚空间有了忽然的悬停。
墨奈却不敢轻松下来,之前他没有本命执修,一直只是堪堪站上练气五层的台阶,蹉跎十数年,如今那层看不见看不懂的禁制解开,他先要做的是巩固境界之后,再与本命进行坐照自观。
固本培元的时间花了大半天,好在修真一道,永远是朝夕与韶华之间的反复拉锯,即讲永恒,也说片刻,到了第二日的夜间,墨奈知道时辰已到,不是美人在耳边低语,不是雄鸡在凌晨啼唱,而是一个“我”告诉另一个“我”,来了。
“我之本命【坟头草】,可谁家坟头无野稗?纵使你百子千孙,岂能时时看顾?我之判词【活到死】,可世间谁不是活到死?多少化神大修,到头来仍是一场空欢喜?一切都是如迷宫一样般的命运啊。”
有了与本命沟通后的感悟,墨奈再不思想,继续运转功法,用气海中满溢似出的灵力池子,去撼动那处虚虚实实的禁制,炼器小院里的灵气慢慢朝墨奈靠拢,空气中开始弥漫淡淡清香,仿佛看得到某种若有若无的线条变化。
修士日常修行是与天地斗其乐无穷,破境升阶是与自己斗痛不欲生,执修本命也是一样,其实既算攻击,也是松绑。
墨奈早忘记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刀疤糙汉早已喊来了两名散修邻居,提了法器守在近旁,他身在“忘我”,人事不知。
不知多时,一道虚无栅栏消隐之后,墨奈全身已被汗水打得全湿,第一次执修自观完毕,识海中的坟头草似是有了一丝灵性般的摇了摇枝干,又仿佛绿了少许。
“今日我与本命,是相遇还是重逢,不好说。我之本命,在大喜大悲和无喜无悲之间,只因我在世间所见,有一半虚空之物,另一半是虚空之虚。”
“我之大道,一半执念,一半修炼,是一半欢喜,一半空欢喜。”
不知多时,一道虚无栅栏消隐,墨奈全身已被汗水打得全湿,泪流满面。
相比起性命,本命是多么的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