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画展 (第2/2页)
“不就是显摆一下他跟小棠学习汉语的成果吗,显摆他和小棠呆的时间多,有什么了不起。”郝铭佑暗暗在心里咒骂了一大通。
“还没有祝贺你,家庭、学业两不误,这么快就当上爸爸了。”江河海果然两句话后便黔驴技穷了,继续用英语和郝铭佑交流。郝铭佑笑着拍了拍江河海的肩膀表示感谢。
“佑,你们还要聚餐啊,那我不参加了,这也没个地方坐,站了一下午我都累了。”钟雪莹捶了捶早已站酸的后背说。
“我说让你在家休息吧,你非要来。走我给你打个车吧。”
“哎呀,人家想陪你嘛。”
郝铭佑和钟雪莹唧唧咕咕地向展厅外走去。
等郝铭佑安排妥当钟雪莹返回展厅,大家都已经在一层餐厅就位了。一层的餐厅只摆了一张长五米有余的长餐桌,很明显是几个小长桌拼成了一排,上面铺着一块红白格纹的桌布,把它们统一成了一张桌子,所有的学生以专业为单位坐在一起,围绕着各自的导师。郝铭佑一进门就坐在了门口一个空位上,正好和同学凑在一起。他坐稳当后并没有着急吃饭,和同学寒暄了两句,便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个餐厅和楼上展厅一样的空旷,一样的水泥地面,一样的白墙,一样的大落地窗映透过来的已经是太阳落入海中后的深蓝色星空,月亮细得如同一支弯弯的钩子挂在天上,不时挠拨着郝铭佑的心弦。餐厅的灯光很昏暗,并不能很清楚的辨认出每个人,郝铭佑审视着一个个攒动着的、嘻笑着的、推杯换盏着的人头,从中逐个地寻找,寻找下午一定狠狠被他刺伤的那颗心灵。
左小棠恰巧远远地坐在了郝铭佑的斜对角线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并不算遥远,按照勾股定理,他们之间最多不过六米的距离。而这六米却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有如天上绵长的银河,远远地把他拴在了那头,把她钉在这头。在黑暗中,左小棠凝视着郝铭佑那飘忽不定的目光,终于在半圈的扫描后,郝铭佑的目光也紧紧地盯向小棠的方向。他们许久凝视着彼此的方向,即使昏暗模糊,依然可以确定彼此的注视,好像两束光在幽暗中悄无声息地碰撞出电光火石。
一阵敬酒的**,冲破了两个人的心照神交。两个人就像窗外的海面上迎面而过的两条船,互相打信号灯后,继续行驶在各自的航道上,各有各的方向。郝铭佑为自己的无力回天而苦恼,为自己的手足无措而抑郁,他无以得到释怀,他能做的只有和身边的人、和导师、和院长、和一切愿意和他喝酒的人举杯。他喝下一杯接一杯的苦酒,就像那个闷热潮湿的夏日。他就是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喝尽了他的人生,也践踏了别人的人生,从此他成了一个恶人,一个在他心里十恶不赦的人。
左小棠远远地看着郝铭佑对他自己的宣判与行刑,他每一仰头,就好像她吞下了一把利剑,直刺到心窝里。她看着他端起酒杯、放下酒杯,她看着他跑到厕所吐完回来继续让自己的酒杯起起落落。她和他一样的无力回天,她甚至连起身挡住他的酒杯,她都做不到,因为如今的她与他什么也不是。
她起身走出了餐厅,她觉得郝铭佑应该喝一杯热茶,就像他们一起在湖州山里喝过的那一杯抛荒龙井。然而,现实是对面的咖啡厅早已打烊,别说热茶,连杯热水也没处找。左小棠沿着公路走出去一段,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热饮的自动贩卖机,她包圆了热饮的唯一选择,拎着两兜罐装咖啡往回返。
当她走到通向餐厅的小路上时,远远地望见餐厅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是啊,毕竟喝掉了半个晚上。有一小群人东倒西歪地站在小路边的路灯下,郝铭佑叉开两条腿蹲在人群中间,他两只胳膊耷拉在两条腿上,头深深地垂在中间。左小棠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球队那一帮人,她把手中的两个袋子递向人群说:“给你们买的,还好没走,要不枉费我来回走了这么远。”
球队一伙人又是起哄又是感谢,一拥而上地把咖啡一扫而空,左小棠拿起两罐咖啡走到郝铭佑身边。她蹲下来,就在他的身旁,把一罐咖啡塞进了他悬在空中的手里。咖啡的铁皮罐还带着温热,郝铭佑抬起头,看着左小棠就在自己的身旁,他似乎一下酒醒了。
他看着小棠略带愠怒又满是关怀的目光,眼里突然潮湿起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小棠说:“我错了。”
左小棠看了看郝铭佑,打开手中的咖啡,灌了一口进嘴里,这一口咖啡似乎比酒还让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