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2/2页)
衣轻飏听见木架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发出这样嘶哑、这样可怜的声音。
“我说过很多遍真相是你不相信。”
流时陡然从阴影里走出,癫狂地朝他嘶吼“你要我相信是我师父求你杀了他这怎么可能师父他不可能走火入魔,也不可能残害同门大家在他的尸首上没有发现任何走火入魔的痕迹”
“反倒是你是你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是你走火入魔杀了我师父还想要骗我你这个疯子”
衣轻飏看见那个半人半鬼的东西牵动嘴角,像是在笑。
“最后一句我也送给你。”
那种如出一辙的笑又让他想起步九八死前的神情。他想起来叶聆风也曾哭着问他“九九,九八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好不好好,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和二师姐查个清楚的。”
一行十八个弟子,十七个人的死都需要他来承担。
可没有人问他,是否承担得起。
“你猜我要怎么报复你”流时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你负罪逃跑,叛出师门,就算你从这里出去,外面也全是有关你的通缉。”
“你不想承认杀了我师父”流时麻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好啊,那我就让全天下逼你认罪。小师叔,当所有人认为你有罪时,你就已经有罪了。”
“这就是你的命,认命吧,也认罪吧。”
在这个小小的密室里,他依稀记得自己度过了漫无边际的四十九天。被铁链锁住了琵琶骨,又被活剥去金丹,修为尽散,皮肤和筋脉被一寸寸割下又上伤药,长好后再重复着前一天的折磨。
有时,他望着密室那扇小小的窗渗进来的惨淡日光,以为这便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折磨了。等到后来才知道,之后发生的一切和这些相比,完全算不得什么。
四十九天后,或许是折磨够了,又或许是腻烦了,衣轻飏被流时带走,抛下了浮幽山。
浮幽山是有名的鬼山。它背靠一道深渊,据说这渊名叫不落渊最好不要落下去,否则,一旦落下去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站在不落渊的上空,渊底涌上的狂猎风声便像凄厉的鬼叫,无时无刻不发出渊底鬼魂的哀嚎。
衣轻飏掉了下去,果然很久都没有爬起来。
后来他在自己的话本里写道,他衷心地希望,那就是结局了。
不知不觉已天亮,熹微的光从云间渗透过来,云雾扑打在他脸上,凝下湿湿的雾水,像在唤他从这场噩梦里苏醒。
衣轻飏缓缓掀开眼睑,面对云涛雾海,呼出了一口气。
他伸了个漫长的懒腰,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再起身,捡起散乱的功过格,拍拍灰,揣进衣襟里。
衣轻飏从后廊进了房间,睁着迷蒙的眼睛打哈欠,一眼便望见中间的桌案上多了一碗粥、一碟咸菜和包子。
衣轻飏摸了摸碗边,粥还是滚烫的。这么说来,大师兄刚刚才进过他房间。
光线从窗沿一点点蔓延至昏暗的室内,新的一天好像真的到来。衣轻飏啃着包子就着咸菜,再吸一口滚烫的粥,人生就此满足了。唯一可惜之处,包子是白菜馅的,一点儿肉渣都没有。
他居然还能喜欢吃肉。
衣轻飏挺佩服自己的心大。
将早饭吃了个干净,他随意地倒在榻上,枕着手臂打算小睡一会儿。可睡了半天,脑袋还是冷冰冰的清醒,衣轻飏索性放弃,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推开房门。
因为昨夜守庚申,今日众弟子难得可以休息半天,调整作息。
南峰还很清净,没有惯常熟悉的晨钟声,衣轻飏还有些不习惯。
太安静了,他站在寒气袭人的廊下向掌心呵气。云台因为处于南峰最高点,云涛雾海从四面向中心这座小院涌来,这让衣轻飏不由感觉自己身处一座孤岛,任凭波涛恒久地拍打岛岸。
云间忽然传来一声空灵的鹤唳。
衣轻飏眉间浮现喜色。
“灵芝”
灵芝扑棱着羽翅,优雅地在廊前平稳落地。衣轻飏抱住它纤长的脖颈亲昵地贴了贴,问“大师兄喂你吃早饭了吗”
灵芝拿脖颈拱他进屋,他便明白了意思,进屋拿出一盘水果,一个一个抛给它。灵芝还格外留神这小孩儿是不是又扔给他酸橘子,见是它最爱的大梨子,才放心地慢条斯理啄食。
衣轻飏坐在廊下,两只脚荡呀荡,啃半个梨子喂灵芝半个梨子。
他漫无边际地想,灵芝也算是仙兽了吧仙兽都可以认主,灵芝这小姑娘应该还没主人,干脆认他做主人算了。
衣轻飏一时起了兴致,对灵芝甜甜地一笑。
这一笑让灵芝起了个激灵,正要扑棱翅膀逃跑,便不幸被小孩儿揪住命运的后脖颈拽了回来。
“灵芝姐姐,认我做个主人,你意下如何”
说着,衣轻飏飞快地将两指放在它头顶那搓红毛上,灵芝歪着脑袋不解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衣轻飏诧异道“你竟然认主了,灵芝,什么时候的事”
认主需得是仙兽认同的对象,可灵芝这么高傲的小姑娘,也不是随随便便任人亲近的。
衣轻飏起了好奇之心,两指没有松开,想要探究其中仙兽契的结约者是谁。过了很长一会儿,衣轻飏更加讶异地松开手
“居然是大师兄”
这毫无道理呀,一名修士一生可以认收的仙兽数量极其有限,虽然灵芝颇通灵性,但并不珍奇,也只有二十几年的修为,以大师兄的境界认灵芝做仙兽就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衣轻飏低声呢喃,“认了主的仙兽终生不能远离主人方圆十里距离有它在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必定有它主人的踪迹。”
也因为这一点太不方便,如今许多修士已不再收仙兽了。
衣轻飏陡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煞白。
他不敢置信地将两指再扣上灵芝头顶,再度得到验证后,脸色惨白如纸地退后半步,背抵在了走廊的柱子上。
隔了很久,冰冷的心脏才像被人攥住一样骤然收紧,又被活活剥离,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空得他牙齿发酸发疼。
“这不可能,不可能”
衣轻飏咬牙重复着,神色仿佛天塌,身体缓缓抵着柱子滑坐下去。
“这不可能,不可能”
灵芝仍歪着脑袋不解地看他。
作者有话说
灵芝又咋啦整天傻了吧唧的。我家主人眼光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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