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第2/2页)
“末将在,”谢暃上前一步行礼,“永王殿下在郑煜伏诛后发疯,四处寻找刀剑意图自尽。皇甫将军为防其伤人,才最终将其诛杀——”
“润煦啊……”李俶打断他。
谢暃不自觉退了半步,李俶周身散发寒意——这哪里还是那个随和贤德的广平王?
“……下官在,”他说。
“你知道吗?”李俶忽地笑起来,“李舒没死。”
谢暃猛地抬头。
“不知道?”
“没关系。”
李俶道,“你现在知道了。”
“本王会告诉她,是你,亲手杀了郑煜。”
“是你,亲手杀了郑煜。”
“是你!”李俶怒吼,“亲手杀的!”
……
“不是说要去见阿耶吗?”李侦看着沈娘,他问,“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呢?沈娘娘?”
沈娘看着李侦的眸子,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沈娘娘?你怎么哭了?”李侦有些慌张。
李侦已经七岁,过分曲折的身世让他提前长大了太多,他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知道自己此时来江陵,还与姑姑分开,一定有什么目的,可是现在……广平王连夜将他带走,却又立马要送回去。
“我阿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娘娘?”他轻声问沈娘。
沈娘再忍耐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没事的娘娘,”李侦凑过去用小手拍拍沈娘的后背,“我阿耶身边有干爹呢,干爹是世上最威武的人,他会保护阿耶的——我们回去找姑姑吧?有姑姑在,咱们也都不用害怕。”
一句话击溃了沈娘最后的防线。
她喊出哀恸之声,将李侦紧紧揽在怀中。
……
李舒睁开眼,是在两天以后。
一座破庙里。
到处洋溢着灰尘的味道。
有人在烹一锅茶,正是李舒晕倒前最后闻到的味道。
函清走过来,他憔悴的神情像是直接老了二十岁,也像这人从头到脚地给撕碎了,又匆匆缝合起来。
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揉烂了灵魂。
真是奇怪。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李舒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她手上一热。
李舒低头才发现,原来眼泪已经先一步掉下来了。
函清走到李舒的身边,双手颤抖着捧上一盏茶,“舒娘子,你……先喝一口暖暖身。”
李舒看着茶汤,没有说话。
函清将茶盏放在榻边。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阿郎……有些东西嘱托小人带给娘子。”
先是个小小的桃木符。
“阿郎、阿郎说得给娘子道个歉……”他道,“可能是他私自动了沾染仙气的东西,才叫月老没看见娘子的心愿。”
木符上“舒窈”两个字,被磨得发亮。
一笔一划,都是她亲手写上的,现在笔锋作刀锋,正在刻她的心。
“……阿郎惦记着娘子的镯子当了,嘱咐我一定给找回来,娘子你放心,我函清找一辈子也一定把镯子给找到!”
“他还说……”函清哭得不能自已,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他说帕子揉烂了,您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再绣一方给他。”
“……好。”
半晌,李舒方才开口道。
……
广平王找到李舒,在十天之后。
函清在把她送到广平王的马车上之后告别。
从此之后,李舒再也没见过他。
“……太上皇肯定还是希望能将永王的……运回去的,”广平王和李舒并排打马在前,阿侦和沈娘在身后车中。
“但是陛下……”广平王绝望地揉了揉眉心,“小叔死状,也确有几分骇人,确实不适合长途奔波了。”
“……再加上毕竟是在战场上,江陵到底湿热,虽是在冬天,也极容易发瘟疫,商量再三,还是就地、就地……”
广平王的话没能再说下去,可是她看李舒的脸色,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殿下不必这样看我,”李舒转眼道,“人已经死了,葬在哪,有什么要紧?”
“……”
广平王:“陛下顾及皇家声名,并没有将小叔的罪行昭告天下,并且赐了阿侦爵位,舒娘你……也仍是侧妃。”
“此行咱们一道返回灵武,你和沈娘相互有个照映,也能照顾阿侦不是?”
李舒只是看了他一眼。
“陛下……总是觉得亏欠小叔的,”广平王被李舒的周身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舒娘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
“子熙在哪?”她忽地开口。
广平王一愣,“什么?”
“我说,”李舒看他,“子熙,葬在哪。”
……
鄱阳城北,战场上血气还存。
只是不见了刀光剑影。
这里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对。
山川能记得什么呢?它们万千年来都是这样的。
没有哀伤,也没有喜乐。
所以才要有人,有人把这些悲欢铭刻,把那些已经离去的人放在心上。
李舒勒马,牵扯住缰绳。
黑骢长嘶,它也知道了。
这是自少时陪伴郑煜的老友,随他出生入死。
可在他最需要它的时候,却被他留给了她。
“子熙,”李舒说。
话开了头,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我本来是要怪你的,”她擦擦眼泪,“但是转头想想,这样也挺好的,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走得很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谢可儿给我讲话本,像咱们这样纠缠的,都应该感动上苍、起死回生、终成眷属什么的。”
“后来她也不给我讲话本了……你也走了。”
“帕子的事你等我闲下来吧,最近太忙了。先要把阿侦带到灵武去,我还要想办法找找我那个阿耶,不知道几经战乱,他还活着没有。”
“……原来那年你回京,还跟踪过我。也怪我,当时没能认出来你,是不是伤了你的心?”
“心眼太小。”
“就算喊我一声,还能怎么掉面子不成?”
“小气。”
“……要是你来王府时我没躲着,还好一点。”
“兴许那个时候见着了,能多说几句话。”
……
“你在那边先看看吧,要是管得不严,你就等等我。”
“但是我……你也知道的,总有这些那些不放心,活个七老八十,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舒说着说着,自己含泪笑出来。
“我记性不好,下辈子能不能见面,还得靠你记着。”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风,却没有寒意。
分明晴朗的天空忽地飘雪。
纷纷扬扬,散落在李舒身上。
她打马离开,雪花一直散落在黑骢油亮的毛发上,鲜明得很。
鄱阳城外十里,广平王一行,在等李舒。
走到此处,李舒终于勒马回头。
十里长亭十里雪。
子熙,是你在留我吗?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
仿若眼前烟尘,是他踏雪而来。
你欣赏太白风骨,不知道太白挥毫此诗之时,有没有见得半分你跃马扬鞭的风采。只是你这安睡之地……我终究要离开了。
长安,我要回去的。
我们,也总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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