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2/2页)
阿耶知晓自己入睡困难,看到自己睡着,一般便不再为难自己了。
绮窗推开一个缝隙,看他脚步有些不稳。
原来他早就老了,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彻夜批写公文,连着三两天还精神抖擞的青年高官了。
借着烛火,李舒将方才胡乱揉搓到枕头底下的帕子拿出来叠好,收到了小匣子中。
今日不知怎么了,从杏园回了家,便有些魂不守舍。
连路上谢暃阿兄忙着搭话,她都无甚心思回答。
晚间不知怎么找出这帕子来看,出神了不知多久,此时已经耗没了睡意。
谁能想到呢?
那日在宫中只见了一个背影,她还寻思这人是个多不是人间烟火的大儒武士之类的,谁知道竟能见到他如此狼狈样。
明明生得一副谪仙似的面容,却真实鲜活得要命,明明在马上窘迫成那个德行,还不忘一板一眼地给自己行礼……
辗转反侧啊。
李舒轻轻一吹灯火。
炽热的火苗打了个转,此等小风波根本奈何不了它。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古人诚不我欺。
……
近日没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长安贵女的马球场上少了几分颜色。
李振山严禁李舒摸马,这娘子已经在府中窝了快一个月,用李舒自己的话来说,她现在想想马粪的味儿都觉得亲切非常。
“那你不听你阿耶的话不就成了?”谢可儿表示,对日常叛逆的李舒忽然转了性子这件事,十分不理解。
“你不懂,”李舒仍一脸愁容,“我阿耶……也不容易。”
那日李振山在宫中耽误了快一整天,晚上回家,竟然着人给李舒送去了个描金的漆盒。
“我阿耶……不是终于想开了,要把我弄死吧?”李舒颤颤巍巍地从官家季叔手中接过盒子。
“娘子放心,”季泉笑道,“打开看看便知晓。”
李舒将信将疑地开盖。
好家伙。
满满一层的新鲜荔枝,下面还用冰块镇着。
漆盒袅袅往外冒着白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李舒拿着的事什么神器。
“这这这……”李舒赶紧将盒子撂在桌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损了神物,“季叔你与我说实话,我阿耶当真还要留我狗命?”
季泉笑道,“阿郎在宫中与圣人回话,这是圣人赏的,今日在场的许些大人都有份的。”
……
“果子好吃?”
刚一进了书房,李舒便听得这样一句。
“东西稀罕罢了,我看味道未必多绝妙,”李舒说着捧着一个高脚食盘进来,里面累着晶莹剔透的层层荔枝果肉。
“总算没忘了老父,”李振山一拈胡须。
李舒在他山对面坐定。
李振山守着茶锅,正在精心烹调着一锅味道奇特的茶汤。
“你还未放盐巴和胡椒吧?”李舒说着舀出一勺凑在鼻前嗅了嗅。
李振山嗯了一声,“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不喜欢胡椒,明明这东西辛香非常,开胃醒脾不说,还能驱散邪气。”
李舒笑着挥了挥手,拿过一个茶碗,捡了两颗荔枝进去,又将滚烫的茶汤注满,顿时一股清香气散了出来。
“咱们两个口味向来天差地别,也不必迁就彼此,”李舒道。
“是,”李振山叹了一口,他看向女儿,目光却迷离,不知透过这身躯是在看何人,“你与你阿娘才像。”
一时无话,只好各自饮茶。
“我看寿王妃府宴,也给你递了帖子,”良久,李振山看女儿一眼,“你是不是也拒了?”
是啊……
李舒两日来遗憾得要命。
寿王府的马场颇大,寿王自己好这个,也养了不少精于此道的能人,若能在寿王府跑马——
“这就对了嘛,”李振山道,“从新年开始,我日日收求亲的帖子,简直没有一刻消停,”他说着将身侧几张拜帖往案子上一撂。
“阿耶就你一个女儿,啊?”李振山的眼光被烛火映得水汪汪,“你得给阿耶时间,好好给你物色人家不是?”
李舒:“……嗯。”
“那日你在宫中出头太甚,”李振山额头上的纹路道道清晰,“我现在就怕哪天圣人想起你来了,一道圣旨,给你拐带到不知道谁家了。”
李振山扔了花椒进锅。
只一瞬间,好好的一锅茶就变成了她不喜欢的味道。
从前没有感觉,可是自从谢可儿定亲,同学的几个姊妹也陆续出嫁,李舒才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惶恐。
自己这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终于是走到了尽头了。
“女儿知道了,”李舒叹了口气,“一定不在外面抛头露面。”
不得不说,除了担忧父亲,李舒还有些私心。
有些心思一旦动了就很难停止。
哪怕只是个还未发芽的小种子,李舒也总想多护着它一点点,兴许,哪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