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一场好戏 (第2/2页)
那年只有十五岁的阿明同他的父母一样,出生在马拉的一个普通家庭中,是这家中的第三个孩子。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乡村药剂师,母亲是个平凡的洗衣房女工,靠两人微薄的收入供养三个孩子是比较吃力的。年长的两个哥哥很早就去当了学徒,只有腿脚有残疾的阿明没人肯收,父亲只好留在家中给自己当助手,期望他能继承自己手艺的同时,也能陪着他采挖药材卖给药店补贴家用。
这天的阿明刚好采了一背篓的星海革根,一种提炼防寒药剂的时令药材,药商们总是会开出个不俗的价钱购买这种紧俏货。阿明像往常一样,去了镇上最大的药店找仓储员卖药,这家药店是费城的一位议员老爷开的,最重要的仓储员兼老板也是由他兄弟担任。
阿明很不喜欢这个留着山羊胡的家伙,因为他刚才对自己的货挑三拣四,只肯给40个银德林;而听说他只要转手一卖,这筐药材在北房至少能卖出同等数量的金图卡!虽然自己心里很气愤,但阿明却没有丝毫地办法;谁让人家是这附近最大的独家药商,背后有议员大老爷撑腰呢,自己那里得罪的起呢?
在仓库折腾了半小时之后,握着手中两枚小小的金币,拖着背篓的阿明气得眼泪都快留下来了:这个黑心的家伙居然给了自己金币,然后打发自己去银行兑换成银币。整个城里谁不知道他们几家是一伙的!拿金币兑银币,这帮从不吐骨头的豺狼至少要扣掉三成的折价费!合着自己家辛苦好几天,就只挣了28个德林。
绝望的阿明抹干净眼角的眼泪,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试图腆着张笑脸求他发发善心——至少把一个金币折成等价的银币就行;阿明已经想好该用什么姿势去给老板磕头了,当他重新踏进后门时,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即将在此上演。
阿明从后门走进,就把背篓放在门口径直朝着仓库走去,可在仓库寻来寻去却寻不见半个人影。疑惑的阿明想着,应当是回店面里去,便连忙在长长的过道上小跑了起来,朝着外边赶去:要是再时间久了,那老鬼翻脸不认可就麻烦了,自己回家少说得挨顿骂。说来也奇怪,平日里这收药季节应该是挤满了人才对,刚才都还有几个药贩子来着,怎么现在一个人影都没了?
等他跨过虚掩的房门来到店面时,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还没反应过来的阿明只觉得脚下一阵滑腻,嘭地一下便摔倒在地;紧随其后地便是一阵惊恐的女人尖叫声,和几个男人暴跳如雷的怒吼声传来:“谁在那里?!你们几个快去抓过来!”
“明白!”
然后便是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女人顿时就不再哭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断朝他的方向袭来;阿明心惊胆战地想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双手刚撑在地面上,自己往身下一看——竟然是一道暗红色的血痕!
被如此大的出血量吓瘫了的阿明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就任凭几个袖口绑着蓝布的大汉揪住,像抓鸡仔似的擒在半空,为首的汉子看到是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屁孩,顿时难掩脸上的失望之情:“老大,是个野崽子!”
“那还屁话什么!丢到一边给我看住喽!”
战战兢兢的阿明只觉得一阵狂风闪过,然后自己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几个人身上,费力地扭头一瞟:原来是和他同样倒霉的几个倒霉蛋,正双手抱头蜷缩在大门口的一角,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正拿着长刀和火枪站在他们身旁,防止他们逃跑。其中一个汉子更是轻踹了他两脚,用沾满了血渍的刺刀在他面前来回比划着恐吓:“给老子赶紧蹲好!双手抱头老实点,要是敢反抗,下场就跟那条狗一样!”
阿明急忙顺着他的心意蹲在一旁,然后被这个男人轻车熟路地掐着头发朝对面看去:一团模糊的人躺倒在地上,身下则是一滩近乎凝固的红浆;身上就剩双牛皮鞋还算是完好,而这双鞋的主人不久前还用他踹了自己一脚,阿明是绝对忘不掉的。几个同样绑着蓝布的汉子拎着不断滴血的枪棒长刀,默默地在破碎的玻璃药柜翻找着什么。
看到这副血腥的场景,阿明几乎是当场就干呕了起来,但由于他还没吃饭只是呕出了点酸水,引得这群人哄堂大笑了起来;之前那刺刀对着他比划的汉子似乎觉得是丢了面子:二话不说直接半蹲在地上,揪住阿明的领子给他的左脸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他是眼冒金星脸颊都麻木了。吓得他身旁的几人忍不住惊呼了起来,而那个汉子还不解气,直接把阿明往地上随手一扔,转身又给叫地最大声的几人赏了几巴掌,操着一口夹生马拉方言骂道:“再tm叫几声试试?!”
“够了,xxx,还有没有规矩了?给老子松手!”
一个身形格外状硕的男人出身制止了汉子的粗鲁行动,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几个手下便从柜台里掏出几瓶高档的治疗药剂,粗暴地给几人灌了下去;而他自己则站在一对母子身前,头上扣着一个涂蓝的铁盔,教人看不请他的长相。
高档治疗剂的效果就是霸道。阿明不仅身上不疼了,甚至隐约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亮起来了,残疾的脚也有一阵暖流不断地在血管里流淌着,整个人舒服极了。
可他心底里还是害怕,他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想要干嘛,把老板给打死是为什么?还有为什么这条街道上现在会这么安静,死一样的寂静?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自己看到了他们杀人,那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
混乱的思绪急速冲刷着阿明的头脑,也将他的思维给彻底净空,或许是来自天上的伟大存在逼迫着他,要将接下来的一幕牢牢刻蚀在心底。
带着头盔的被称为老大的男人,突然大声地询问起自己身旁的一个较为瘦弱的小弟道:“xx,你给我讲讲,这几个人是谁?”
“回老大!这几人是xxxx议员的亲兄弟一家,是负责替他管理压榨马拉药行的好帮手!一家该挨千刀万剐的狗!”
“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回老大!我就是从马拉出生的药农!这家狗东西勾结地痞,打死了我父亲抢走了药田,还把我一家人卖到费城去当奴隶!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那名鼻头完全塌下去的小弟激动地拿着刀,用力地砍在一旁的柜台木台面上,眼中似乎有团来自冥府的烈焰在熊熊燃烧着。阿明身后有人轻轻一颤,低呼了一声,然后又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撬开嘴往里面灌药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倒霉蛋认出了这个小弟。
“那你想复仇嘛?机会就在你的面前,在你们的面前。”
“不……只有公开地判决才能平息我的怒火,我相信卡略爵士是不会辜负公理和正义的。”
塌鼻子小弟低下了头,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拳,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当他再次抬头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而在同他一样装束的汉子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饱含着热泪的为他鼓起掌来。放下手掌的男人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为他的行动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你做的很好。”
说着男人便从腰带上取下来一张薄纸,大声地宣读起他们的判决来:“依据爵士所制定的调律,xxx犯下……以爵士与公义之名,现判处尔等死|刑!就地执行!”
说完那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当场晕厥了过去,而三名手握火枪的人应声而出,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三人的脑门上;随着三声枪响,阿明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记不清当天所有提到过的名字了,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自己为什么带着两金币和一背篓的药剂都记不清了。
他知道最后的最后,他们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蹲在地上,那个打了他们巴掌的汉子,踏着他的皮靴走到了他们当中,瓮声瓮气地说着:“记好了,这就是敢随意杀人的走狗的下场。仁慈的卡略爵士颁布了新的规矩,从今天起,马拉镇上所有旧规章通通作废——一律按照费城的规矩来。就贴在城门口的告示板上,一个个给我去好好看,好好学。”
“最关键的一点,马拉范围内的所有居民禁止杀人!不管什么原因,除非冤屈巨大,所有杀人者一律处死!给我牢牢记住了!”
“我们明白了……”
“给我大点声!!没吃饭是不是!”
“明白了!”
“很好!你们走吧。”
扇巴掌的汉子打手一挥,把这些在地上蹲麻了的人一个个地搀扶了起来,然后也不加以阻拦和强迫,只是让他们自行回家去了。
“我就记得这么点了,后来父亲才告诉我,是老爷把那些狗都给杀干净了,让我们不用担惊受怕……”
阿明扶着妻子的手腕,絮絮叨叨地将儿时的经过全部讲了清楚,颤抖地再次捂住了眼睛;他光是肯讲出来就已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了,艾克也不想再刁难这个人了,想尽早把这个租借油田的事情定下来。可自己又想不到该怎么转移话题,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可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来找男爵问话的,又没冲着你来。你这么激动干嘛?”
“是老爷让我们镇不用被那些狗欺负,还帮我们修路修房救济穷人,收药也都给良心价的足金真银。我们受了他的恩惠,自然是要感激敬重老爷一辈子的。”
“所以少爷我怕啊!我家就是个穷商贩,哪来的胆量敢去雇人袭击少爷您家呢,要是知道是您来了,我早就拉着自家婆娘过来迎接了!”
阿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合掌摇晃,既像是在责备自己招待不周,又像是在低头请饶。他也在费城的规矩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个怕死的小贩自然是知道杀人的凶手和主谋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在格林的凶名和盛名之下,一般人也的确是没有这个胆量去做的,何况他们也没必要破坏这梦寐以求的秩序与和平:“唉,你别哭了,我相信不是你干的了。但我还想问一句,为何你在村民里的风评这么差,搞得我们问你家的住址他们都不肯说?”
“少爷,还是让我来说,他这脑子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的。”
男爵女士叹了口气,一把按住了丈夫的双手,转而仔细地讲起了他们这半年里在村中的所作所为。而艾克对这个哭哭囔囔的男人印象更加深刻了起来,而仔细看了好几遍摩森家族档案的帕乔利更是忍不住惊叹到:“不愧是你摩森家族的人啊,这连女婿都给传染了瞎投资的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