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夜 寒烟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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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自习室里只有星星两两的几个人,管理员阿姨靠在门口刷着剧,好像已经有了困意。
我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速溶咖啡,转头对孟琳说,
“今天我就先撤了哈!”
“才八点半,离关灯还有两个小时,就你这个态度也想考研吗?”
“昨天跟你说过了啊,我二叔找我,毕竟两三年没见面了,突然找我肯定有什么事要说。”
孟琳依旧刷着题,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再多说一个字她都会嫌我烦,赶紧收起书本和杯子。
“记得少喝点咖啡,我事情办完如果还早就回来接你”
这次她连头都没点。
走出了图书馆。南方七月的天气,即使是晚上也还是非常难熬,我调整步速,尽量保证自己身上残留的冷气能支撑我走到校门口。因为暑假已经开始,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路过教学路前的喷泉时,看到一对情侣,男孩背着女孩,女孩往男孩嘴里喂着类似章鱼丸子一样的小东西。虽然是远远的看着,我都能想象那男孩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着女孩的身体。
真是看着都热。如果是我,我一定很难感受到甜蜜,倒是真的能闻到恋爱的酸臭。
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我和孟琳也许是整个南溪大学里最奇怪的一对情侣了。从来两人都是肩并肩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肩并肩坐在自习室里,只要是附近有人能看到我们,不会牵手,不会拥抱,甚至交谈都会声音刻意的变小。但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我们彼此都感觉到舒服,这大概就是两个社恐应该有的恋爱状态吧。孟琳的父亲是大学中文老师,可能是家庭教育所致,她总是长发披肩,素面朝天,一副细边框的眼镜,会在不想说话,或者不知道如何让对话进行下去的时候轻轻推一推。我常对她说,如果你再爱笑一些,一定是所有长辈想象中大学生的标准形象。
我还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是我们在一起后孟琳的第一个生日,囊中羞涩的我不知道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大老王在寝室边刷牙边对我说,“买口红啊,挑个牌子不错的口红,几百块钱,还精致。哎我知道孟琳不化妆,那总有些场合要用得到啊,哪个女孩能拒绝一只口红啊!你听我的,准没错。”我看着满嘴泡沫,哈喇子都要滴下来了还在滔滔不绝的大老王,赶紧说知道了。
最终我花了四五百元,买了一只外形素净的钢笔,在寝室楼下送给孟琳时,她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能看出她真的很喜欢,一直用到了现在。对于我的学霸女友而言,能日夜陪伴她的,也就是一支称手的笔了。这也是我喜欢孟琳的原因,简单,不难猜,就像我喜欢她身上的气味,是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干净的味道。生日那天夜里,我和孟琳被她的室友拉去唱K,几个女孩布置了气球,准备了蛋糕,孟琳在大家的吵闹声中吹蜡烛许愿,大家唱着生日歌,我在孟琳身旁拍着手。欢呼声起,蜡烛吹灭,大家开始狂欢。明明是孟琳的生日,其他几个女生手舞足蹈,引吭高歌,我和孟琳坐在角落里,随时准备接受演唱者投来的祝福目光,然后立马送上一个感激而善意的微笑。
我凑到孟琳耳边,“大家会觉得我们不合群,觉得扫兴吗?”
“我们就是会想太多,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才会恐惧,她们只会觉得今天一定要玩得开心吧。”
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孟琳被室友拉去,
说寿星必须唱首歌,她说好,你们先唱,我最后唱。
我很享受那天晚上我和孟琳之间彼此的陪伴,在吵闹中彼此依靠,这是我们相爱的方式。
两个社恐的相爱方式。
最后到了孟琳的歌,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最后唱,她两只手握住话筒,眼睛紧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她唱的声音很轻,也许曲风不合时宜,却深得我心: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易阳!”
远远的,我听到校门口有人在叫我,声音很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我向向门口望去,然后不由地加快脚步,毕竟校门口人很多,这么大声喊我的名字会让我有些尴尬,我怕人们循着声音朝我看来,尤其是这个名字被南溪大学的校花大声喊出的时候。
“若曦,你放假不回家吗?”
“哎呀,那么老远回去干吗,再说我你也知道的,就跟花果山里蹦出来的一样,回去也没人管,还不如就呆这儿呢”
小学时,因为我爸妈都在工厂里工作,午饭基本都是在邻居奶奶解决。那个时候爸妈给邻居奶奶每月十几块钱的伙食费。直到四年级时,伙食费奶奶死活不收了,她说外孙女搬来和她一起住了,午饭只是多一双筷子,两个小娃娃吃不了多少。后来大一点我知道,若曦的爸妈在那个时候离婚了。那时候若曦是大院里的孩子王,每天带着十几个“小弟”疯来疯去,而我只是窝在邻居奶奶家看书,等爸妈下班。
“你呢?咋不回去啊?”
“我准备考研啊,在家在学校都是看书,学校还清净点。你这是准备去......”
若曦今天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即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依然很少机会能看到这样的她。黑色的连衣裙,精致的妆容,脖子上戴着一条四叶草的吊坠。本就修长的双腿,搭配着脚上的高跟鞋,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不得不说,若曦真的很美。
“嘿嘿,今儿你发小是不是特别美啊,和隔壁学校社团联谊聚餐,等朋友来接我呢。要不...陪我一起啊?”
若曦踮起脚,左臂一把搂着我脖子就要往前拽,我闻到了她身上名贵香水的味道,有些刺鼻,毕竟我的嗅觉较常人而眼也太过于灵敏。
“别了别了,我你是知道的,我对聚会过敏。”
“哈哈,从小就爱这么逗你,你自己过生日你都尴尬,好啦好啦放过你了。”
“你真是烦死了,我先走了,还有事呢。”
“对了,易阳,明天有空吗?”
“嗯?应该没什么事,还不一定,怎么了?”
我生怕她又拉我去一些热热闹闹的场合。
“嗯......老实说,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一些,要是可以的话,明天下午两点钟,我还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咱俩还有啥吞吞吐吐的,有啥事现在还不能说啊?”
“也不是,就是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明天可以吗?你是不是怕你女朋友生气啊?”
“哈哈,那倒没有,咱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孟琳那么理性,肯定知道咱俩没啥的。”
若曦突然低下头,不再说话。我那句话说错了?她不会真的对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有想法吧?这就是我不喜欢跟别人过多聊天、尤其是女孩子聊天的原因,实在太难猜了。
“那就说定了,明天下午两点,不见不散!”我说。
若曦抬起头,傻呵呵的笑着,
“好的!一言为定”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恍惚,记得小时候,若曦总是像个男孩子一样会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就像刚刚那样,像好兄弟之间那样,我们几乎相伴走过了整个童年时期。她总是不爱学习,我总是不爱玩,于是她带着我出去交朋友,我给她补习功课。不知不觉间,若曦出落的亭亭玉立,和我一起考上南溪大学,之后的我们就渐行渐远。若曦总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身影,而我也习惯性的隐身于偌大的校园,她总会在偶遇我时大声招呼我,而我也总是恨不得假装不认识。
有时候真心觉得自己有性格缺陷,这样下去以后进入社会可怎么办?也不是没试过改变,但也总是在努力的最后承认本性难移。所以遇到孟琳,就像是遇到了另一个自己,我相信她也这样想。我们都很庆幸能遇到彼此,能遇到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明白这样孤独的人不止一个,也就没那么孤独了。
拿出手机看看时间,20:55。从图书馆出来才过去不到半小时吗?怎么感觉过了好久,也许是想得多,时间就会走得慢吧。
寒烟。
这家店在学校对面开张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店名很好听,但一听就是我消费不起的地方。当时从大老王的口中证实了我的猜想,那天他去请女神吃饭,回来之后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阳台,背对着我:
“易阳你给我分析分析,我花了两千块钱带娜娜去寒烟吃饭,我给她拍了好多照片,她不开心;吃完了我说这店可太坑了,花两千块钱愣是没吃饱,她直接生气了,她说你出来吃饭就是为了吃饱的吗?”
我理解她女神不开心的原因,看完他给女神拍的照片,我更理解了。
但我不理解二叔为啥要跟我约这儿,约个东北菜,约个路边摊,我都能理解。
我走进店内,有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熏香的气味,很有异域风情的味道,不难闻,但对我来说有些过于浓烈。我环顾了一楼的吧台和卡座,没有看到二叔,于是我往二楼走去。台阶是不规则的原木木板制成,保留了木头截面本身的形状,台阶两面的墙上爬满藤蔓,配合着昏暗的灯光,我觉得自己将走进一个未知的、充满神秘的丛林木屋。
二楼相比一楼明亮不少,大概是因为有整面的大落地窗,外面高楼的霓虹灯不停有光跑进来,那光比室内本来的光还要亮。二叔在角落的卡座招手,示意我过去。
二叔比我爸小两岁,技校毕业说要出去闯一闯,四五年时间杳无音信,后来才跟家里人联系,说是在南溪市站稳了脚跟。逢年过节会寄点南溪的特产回去,至于具体干什么,一直没有跟家里人说,直到2015年我考上大学。报到前父亲跟我说,到了南溪联系你二叔,他在那边很久了,有什么事了能有个照应。
二叔招呼我坐下,身子往椅背上一摊,两只手搭在长椅的两端,挺着白色背心包裹的啤酒肚,大金链子闪闪发亮。他上下打量着我,我闻到对面飘来浓浓的烟味儿。
“小阳啊,想二叔没?”
这样的问法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叔咋了?最近生意不忙,想起来还有个侄子在南溪念书啊?”
那年二叔从车站接到我,带我坐上了他那辆崭新的白色羡代轿车,然后拉着我去南溪的名胜古迹转了一圈,把我放在了学校门口,给我塞了个二百块钱的红包,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今天。
后来父亲问我二叔是干啥的,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问。父亲知道我性格,只说没事多和你二叔联络,以后在南溪找工作还得靠你二叔。父亲这么说,心里也明白我不会去联系二叔的,毕竟二叔比那些个声称当年抱过我的亲戚,也亲近不了多少。
“臭小子跟二叔还记仇啊,你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二叔放心。真有事儿了,你一个电话二叔马上就赶到。来,抽一根。”
我摆摆手,他叹口气,自己点上了一支。邻桌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头大波浪卷发,耳垂上挂着很大的那种圆耳环,像极了老家墙上贴着的TVB女星。她摩挲着面前的红酒杯,似乎在等人。
“东北老爷们,早晚得学会抽烟喝酒,要不跟朋友怎么处啊?怎么样,听你爸说最近忙着考研了?”
“嗯,不然在这大城市不好找工作啊。”
“不是我说你,这书啊,永远念不完,你这研究生考上了,还有博士,还有博士后,哪有头儿啊,抓紧找个工作赚钱才像话,你爸妈快退休了吧?供你念书这些年吃多少苦啊!”
服务生端上了两杯咖啡,他的衣服上印有一些奇怪的图案,很有少数民族风情。
“你二叔工作忙,下班晚,没来得及赶过来带你吃晚饭。聊聊天得了!”
我和二叔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美式。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喝美式,孟琳喜欢,她给出的回答是因为美式简单纯粹,性价比高,能达到喝咖啡的所有目的。
但我想二叔点这两杯美式,绝不是因为这个目的。
短暂的沉默,我把头偏向窗外,马路对面校门口,我看到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低头不停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然后她把手机收起来,双手交叉抱着胳膊,好像是感觉到了寒冷。大学城的假期,要比平时冷清不少,九点多,随着校门口的路边小吃店灯光一盏盏熄灭,除了她,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的人都会转头看向她,而她只看着脚下。
她似乎依然觉得寒冷,紧紧抱着自己,上半身有些蜷缩,两只修长的腿紧紧的并在一起,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速驶来,精准的停在黑色身影跟前,副驾驶走下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打开了后排车门,恭敬的将她请上了车。
二叔轻咳一声,将烟头熄灭在桌角的烟灰缸里。然后他拿起长椅另一头的手包,从最外面单独的一个分层里拿出一张卡。
“小阳啊,这里面有三万块钱,你最近不是考研吗?报个好点的培训班儿去。”
看我一脸疑惑,二叔接着说:
“你爸跟我说了,说困难,让孩子别报班了自己学,那哪行啊?考研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己学那不输起跑线上了。你说你也是,二叔就在南溪,你也不跟二叔张嘴,再怎么的也是亲二叔啊,快拿着。”
那张卡躺在桌子中间,等待着我的反应。
我确实很需要这笔钱,现在我跟孟琳同时备考,我在校平时的绩点不如她,而她已经报名了最好的考研辅导班,现在因为我没有报名,她现在白天去上课,晚上还要帮我把当天讲到的考点全部过一遍,这样下去,不仅我自己考研危险,她也会被我拖累的效率降低。我是在准备备考之前跟父亲提过,如果家里目前情况允许的话,需要两万元左右报一个考研的培训班。父亲只说想想办法,我也确实没想到父亲会找二叔帮忙,毕竟兄弟俩自从二叔独自来到南溪闯荡后就很少联络了。奶奶更是如此,每次提到二叔,就边拿拐杖不停杵着地,边大骂二叔“真不是个玩意儿”。
“二叔,这钱我不能收,您也是漂泊在外的,挣钱也不容易。”
“你这小子,你不收我这钱,你爸也得去找别人借,你就当是问我借的,以后找找工作了慢慢还我,你二叔也没孩子,到时候还指望你多帮衬呢!”
“二叔,这一码归一码,您跟娟姨有啥需要我帮忙的,那是我分内的事儿,但这钱我不能收。”
“哎呦,这话说得二叔心里真舒服,但是这钱还是得拿着啊,我跟你爸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你看看这天天让人欺负,拿着!”
我听着二叔对于教育这件事前后矛盾的观点,感觉他似乎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我。
“二叔,那这钱我就先拿着,估计报补习班也用不了这么多,到时候多出来的我再找机会拿给您。”
“这就对咯,你千万别跟你二叔见外,尤其这都从老家出来了,那更亲了是不?”
我微笑着点点头,拿起咖啡,又嘬了一小口。
“大侄子,你有驾照没?”
“啊?啊,有了,去年就考出来了。”
“小家伙挺厉害啊,开得多吗?”
“假期回家开挺多的,厂子破产后我爸不是开个小卖店嘛,我就帮他在老家那边送个货啥的。我爸好酒您也知道,串串亲戚老是喝的五迷三道的,也就开开车送他回家。”
我不自觉的把口音换成了家乡话,大概是因为得了二叔的好处,心里觉得有亏欠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看,是孟琳的信息:
“我先回寝室了。”
我瞄了眼时间,21:28。
“哎呦,小货车都能开啊?那也是,你从小老家长大的,那边道儿熟,南溪这边估计你就够呛了。”
“不瞒您说二叔,其实啊,我对南溪的道儿比对老家道儿熟,小时候光念书了,老家那边哪儿哪儿都没去过,这边我打零工,送外卖、送快递的,其实路反倒熟悉一些。”
二叔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拨开打火机,“嚓”的一声打出火苗,深深吸了一口。
“小阳啊,你知道我当年为啥从老家出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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