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委蛇 (第2/2页)
黄耳到底没把话说完,而是唐姑花打破僵局,道:“那个,两位师兄,汤盎今天还是有可能会来的,你俩要不要准备一下?”
“什么,这怎么可能?”地厌猛地起身来,诧异地看着唐姑花。
“我也不是很清楚,”唐姑花简要向两人介绍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情况,并自动省略掉下山途中自己被唐猫识破是女儿身的事。
黄耳听的很认真,不愿漏掉一个细节,他问唐姑花道:“你觉得那个叫唐猫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轻浮,随性,身法算得上一流,手段的话最多三流。”唐姑花没有忘记在栖霞山脚发生的事,补充道:“人品下流。”
黄耳忍俊不禁,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总结出来的,但是按你所说那个人应该够不成威胁。”
“万一是伪装呢?”地厌点明要害。
这一句话同时刺激了唐姑花与黄耳的大脑,唐姑花想的是自己初见唐猫时,唐猫那种杀气凛凛的眼神,就感觉他绝非善类。黄耳则是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花园里唐猫醉酒时,叫喊的内容跟自家师父梦中呢喃是如此相似。他怀疑唐猫和虞子盈皆和师父有关联,不仅如此黄耳细思之下,觉得唐猫与唐姑花相遇的未免太巧,又在栖霞寺又拿出可以胁迫汤盎的把柄,这个唐猫极有可能是师父派遣来暗中协助监督他们三人的。想到这里不免感叹自己在师父面前还是太嫩了些,可又转念一想自己能看透师父的布局,想来自己的水平应当不比师父差太多。
师兄妹两人,见对方都面色凝重,以为对方与自己想法一致,心有灵犀地点头示意。三人中只有地厌糊里糊涂地看着另外两人,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师兄,我再去试探一下唐猫,回来再告诉你!”唐姑花说着,便小跑离开了。
黄耳提醒道:“痕迹千万不要太明显。”
“我记下了!”唐姑花的声音逐渐远去。
被无视的地厌抱怨道:“小花和你在一起久了,变得跟你似的神神叨叨。”
“像我一样不好吗?昨晚的情况你不知道,只有见微知著才能吃好咱们这口饭。”黄耳言语间充满了自信。
听到这里,唐猫不耐烦地咬了一口从厨房顺的油饼,他自小最瞧不起自作聪明是的人了,这些家伙总是高估自己的分量,把别人当棋子觉得可以随意摆弄,实则不过是长沮笑孔子,人蠢不自知。
唐猫咽下最后一口饼,拍干净手上的碎屑,直接飞身登上院墙,落瓦无声。
翻身而下,从小窗窜进厢房,半倾半躺在床上,顺手脱下靴子,并规规矩矩地放到床边,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唐猫昨夜就已经把整个虞宅的布局结构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虽说吕小娘的屋子与厢房仅一墙之隔,但若要沿着路走,那是要绕一大圈才能绕过来的。
唐姑花到来的时间比唐猫预料的要稍早了一些,唐猫倒匀呼吸,便先开口道:“小大人日理万机的,怎么有空到我这里。”
“你们宋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的吗?”唐姑花果断道。
唐猫直起身子,故作深奥地问道:“您是想知道些什么,对吧?”
“不错,我很好奇对于虞子清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唐姑花坐到茶桌旁,回答。
唐猫学着汤盎的口气,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您又会那我怎么样。”
“你可不是番僧,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唐姑花说完,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
唐猫觉得唐姑花太有意思了,于是缓缓道:“既然如此,小大人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洗耳恭听。”唐姑花回答干脆。
唐猫本想编段瞎话应付过去,竟一时思绪不佳,一时扯不出故事来,眼看就要出事故,他忽然想起早些年的一些传言,于是边回忆,边说道:“约莫是小五十年前的事,我们现下所在的虞家那时的家主没有子嗣,纳妾生了个女儿,就是先虞太夫人,虞太夫人倒真是个奇女子,她与一个自天方来的回回人互生情愫,两人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虞家人见状只好招那个回回人入赘。没过多久先虞太夫人就得了一女。
这位虞家小姐自小便重病缠身,请了天南地北不知多少名医,试了多少药石皆不见丝毫起色。大概在虞家小姐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给她定了门亲,对方还是个有爵之家的二公子。这位公子委实命数有些不济,他原定的未婚妻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可惜早早病逝,算卦的说他娶妻不宜娶贵,不然以他家那种门第不会商贾之家结亲。不过一码归一码,那公子其人确实仪表堂堂,德才兼备是世间罕见的伟丈夫。
几年后,在两人快要完婚的时候,虞小姐吞金自尽了。而眼见新人成新鬼的公子哥一时心灰意冷,加上朝中奸人当道,索性辞去官职。从此远离庙堂,纵马江湖。”
“听着好像和我问你的问题没什么关系。”唐姑花浅浅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悠然的唐猫,发出质问。
唐猫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道:“我都说了我要讲个故事,也没说要讲别的呀!”
“看来你很喜欢戏弄人,这样会让你觉得你很了不起吧。”唐姑花语气中透着不屑。
唐猫道:“自然不是,我幼时因为我的自大无知,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我这种人还哪里有戏弄旁人的资格。”
“你觉得你是个怎样的人?”唐姑花并不理解唐猫的话,只得学着黄耳的腔调说话。
唐猫略有所思,反问道:“小大人,您见过狮子吗?不是石头的那种。”
唐姑花摇头,她对唐猫不按常理讲话,多少已经有些习惯了。
“唐猫继续说道:“我也没见过,但我有个朋友他见过。”
“是西域人?”唐姑花猜道。
唐猫下床,趿拉着靴子径直走到唐姑花身前,随手拎了把凳子坐下。然后道,“不是西域,比那还要远得多。”
“他说你像狮子。”唐姑花又猜道。
唐猫点头,道:“那家伙信奉一种叫也里可温的教派,在他们认为狮子向善,就是勇敢和慷慨的象征,是英雄的朋友;但若是为恶,那则是残忍和嗜血的代表,是回扑向善良之辈的恶兽。”
“那你是为善,还是为恶呀?”唐姑花饶有兴致地问道。
唐猫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稍稍抿了一口后,道:“家兄曾与我说过人心无善恶之分。人人都是被环境影响,在不同的选择间做出抉择,才会有所谓正邪。就像一枚铜钱,有正面存在,同时就一定有背面的存在。所以我即可以是盖世英雄的至交,也可以是食人皮血的恶兽,一切随我,我随心。”
“听着像是有几分道理。”唐姑花虽然怎么说,但眉宇间不解之色愈发浓厚,实在是看不透眼前这个狡黠的男子。
唐猫笑吟吟地注视着仅一尺之隔满头雾水,却故作深沉的小姑娘,觉得她还有几分可爱,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见唐猫戏谑的笑容,唐姑花以为唐猫是在嘲笑她听不懂话,恼火道:“你笑什么,一天到晚故弄玄虚的,真没劲。”
“是挺没劲的,”唐猫附和道,“但人的一生大半时间不都是在做没劲的事吗?人生就是在迷茫时,给你摆出一个个注定影响余生的选择。大多数的人就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胡乱的做出决定人生的选择,我认为这就是……”
“你又把话扯远了。”唐姑花实在停不下去了,直接张口打断。
唐猫挠挠脑袋,问道:“您不说,我都忘了,-您问我什么来的呀?”
“我问你,虞子清的事你都知道什么!”唐姑花快要压不住火了。
唐猫哑然失笑,拍了拍额头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呀,您为什么要问我呢?”
“那你为何不早说,浪费我的时间。”唐姑花拍桌而起,吼道。
唐猫满脸无辜道:“您刚刚也问我的时候,我就说不知道了呀!而且您还吓唬我,我胆子小您是知道的。”
“你无赖!”唐姑花气得肺疼,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竟拿唐猫没了办法。
屋内的两人正在吵闹时,府门外,一高大僧人头戴斗笠,一不递拜帖,二不跟门房打招呼。领着两个相貌凶悍的壮硕和尚,毫无顾忌地迈步进虞宅,在宅子里横行无忌,下人们大多知晓其身份,故没人敢上前阻拦。
一个小厮见来者不善,紧忙小跑到灵堂通知虞子盈。
虞子盈听完下人口中的描述,就猜到是汤盎到了,他心中还是不大愿意相信自家嫂子与和尚有染,但那颗九眼珠又让虞子盈心中难免生疑。毕竟唐猫是绝对不会骗他的,这一点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虞子盈思索片刻,随之起身向寡嫂请辞,顺势想观察虞二夫人的反应,可又觉得太过失礼,恐怕会唐突这位小自己一纪的尊长。便极规矩地低着头,转身便快步离身而去,想着只能在那位吐蕃上师身上找突破了。
虞二夫人目送虞子盈离去,不自主地捂住胸口,一股控制不住的心慌正不断蔓延。贝齿轻咬下唇,宝石般闪耀的眼睛难以掩饰其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