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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82章 (第2/2页)

对方说,为了等他,每天都来公园,等了快两个月,终于碰到了他。

因为这话,温瑾才收下了那张证书。

那人还说,他的笛声中有感情,温瑾印象很深,因为这话让他有点高兴。

他微微阖眸,沉浸在演奏中。

妙手花自水缸中飘起,其中一朵,围绕着温瑾,那两瓣姬发般的软瓣缓缓变长,像是人温柔的手臂,将温瑾环绕。

有黑色的烟气,从温瑾的身体里,缠绕到软瓣上,被缓缓引出,引到了花瓣上。

彼此相融,颜色趋近,越来越淡,像是被净化般的透明。

其中一点剩余的黑色,被探头探脑出来的聚怨壶吸走了。

然后,妙手花碎裂。

粉白浅淡的细碎花瓣洒落,像是下了一场梦幻的雨。

洋洋洒洒,覆在了温瑾的发上,肩上,手臂上。

剩余的妙手花,大约十余朵的样子,则是顺着泥土的缝隙,飘落到了地下。

明明是花,却像是无形之体,渐渐向下融入的模样。

粉白层叠的花朵在泥土中,继续向下,飘过了无形的阵法掩映,飘过了隔离的墙壁瓦石,层层铜墙铁壁,禁止阵法,仿若无物。

它们只是向下。

最终,落在了黑暗中。

那里像是一个洞穴,又像是一个监牢,还像是一个贫民窟,散发着腐臭的黑暗,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如同濒临死亡的呻吟。

仅有的一点点光亮,是从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中透进来的。

那本来是没有的,是某一天巫兴谋发了善心,让人给开的。

只是那时候,这里面的很多生命,已经看不到光明了,但他们能够感受到,偶尔从那里透过来的风。

这里,是莲花楼的泔水沟,是鹫鸟一族的住处。

很多幼鸟,从生到死,就只得这方寸光景,连翅膀都没有展开的机会。

但出去

那些出去后又被扔回来的,往往将死而无用,还有疯了的,在这里活不了几天就死掉了。

唯一一个在外面待得最久的,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三百年来从来没有被扔回来的,只有一个人飞羽。

在这里,她的名字是叛徒,或者杂种。

因为回来的人中,说着她的冷漠和凶残,说着她亲手杀死同族却面不改色,说着她助纣为虐步步高升,说着她在莲花楼极尽讨好仿佛没有尊严。

鹫鸟嗅觉灵敏,这是黑暗中,没有退化的感官。

偶尔,他们能通过那孔洞,闻到属于叛徒的味道,同行的,往往还有他们厌恶的气息巫兴谋,甚至于,他们能听到,巫兴谋抵着这封闭的墙,叫叛徒伺候他。

而虽然会挨鞭子,但是鹫鸟一族,没有放弃过咒骂,新生命在巫家的手里,他们不会当面骂巫家,但是他们会骂叛徒。

细细碎碎的鸟鸣声,是彼此都懂的语言,能够轻易地被叛徒所捕捉,那是所能给予一个人最恶毒的话语。

“滚啊,你这个叛徒杂种鹫鸟一族没有你这样的人”

“你没破壳的时候,就该将你摔碎”

“你是来看我们的笑话吗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永远离开,死在外面”

叛徒飞羽从来没有回应过,她也无法回应。

鹫鸟传鸣是靠着上颚的三条小舌震颤,这被他们称呼为鸣舌,是族群的标志。

而很久以前,与叛徒一同被带走又被送回来的人说,在莲花楼中,有一位癖好特别的客人,命令飞羽跪着,俯视捏着她的下巴,将手指伸入口中,亲手扯裂了她的鸣舌。

他做这一切时,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有人不忍转头,有人惊吓抽泣,唯独飞羽,她像是没有感知到疼痛,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像被教学的那样,去蹭了蹭客人的手。

这取悦了客人。

后来,飞羽用了一段时间,才找回了化形后属于人的声音,但再没有人听到,她口中传出属于鹫鸟的啼鸣。

叛徒在外面,步步高升,而他们,留在这里,腐烂一样生存。

活下来的,是尚存有希望的人。

但是,希望,像是一座囚牢,没人知道,这囚牢何时打开。

这一天,明明是在地底,明明一天之内,只有短短几刻钟,可以看到那黄豆粗细的一点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感受到了雪。

柔弱的,冰凉的,细腻的雪花,落在了半人半鸟的身躯上,落在了仍遭受旧毒折磨的烂肉上,落在了药物压制下迷蒙无力的躯体上。

像是化开了,水一向温和冰凉,却莫名舒服。

“树。”

有破壳不久的鹫鸟首先开口,脆弱的、稚嫩的声音,小小的翅膀羽毛半秃着,指向牢狱中间的位置。

它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放出了光。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只是依稀记得,爹爹会曾为她讲过的树,像是这个样子的。

“树。”

它再次开口,却并没有什么人给反应,这是一只过分活泼,还不知道未来残酷的幼鸟,从听说过世界上有树开始,时不时地,它就会发出这样一声,大家已经习惯了。

“树。”

它又叫了一声,这次,因为没有人回应,而有些急切。

“看啊,”它提到了声音,虽然稚嫩“是树,我看到树了。”

它的父亲终于回应了它,像是突然有了点气力似的,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伸手拦过孩子,顺势回应着“嗯,是树。”

他只当这是幼鸟胡话,又或者,她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爹爹,看,是树,就在这里。”

幼鸟仍不放弃,它用柔软的鸟喙轻啄父亲,几乎是执拗地,催促一般地,去叫他看。

父亲无奈,他顺应看过去,敷衍道“好,好,我看到了,是树,是树”

他的话顿住了。

在那本该永恒的黑暗中,那本该看不见一切的眼睛中,却看到了,在那缕细弱的光芒落下的位置,有一朵粉白细润的花。

花瓣层层叠叠,像是玫瑰,又像是月季,柔软探出的软瓣,微微摇晃。

它静静地漂浮在那光里,漂浮在花瓣雨中,莹光温润,世间美好,是这黑暗周边中,唯一的光和色彩。

他几乎以为这是幻觉,是死亡前最后的回响,可幼鸟眼中的光,并不是假的,她仍在兴奋叫着“树树”

“这不是树”他喃喃开口,喜极而泣“这是花。”

泪滴打在幼鸟毛躁干枯的羽毛上,它抖了抖,并没有当回事,而是歪了歪头,问道“花是什么”

可是她的父亲,已经像她刚刚那样,兴奋地鸣叫“花花大家看,这是花”

幼鸟也开心了,花就是漂亮的、美美的、会带来光的东西,她虽然更喜欢树,但也可以喜欢花,于是也加入鸣叫的行列,像是搭配并不和谐的二重奏,但却充满了感情“花花花”

死境般的鹫鸟们,被他们唤醒。

麻木的脑海中,都以为这对父女一起发疯了,这里,怎么可能有花就算有,这些老瞎子们,又怎么能看到

可当视线转过,那一点清亮出现在瞳孔中,所有的话语都已经失去,有人加入了“花”的行列,有人沉默无言,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地流下。

花。

这片黑暗中,有花。

而且,并不是因为它在光明中,他们才能看到它,而是因为,它带来了光明。

它在黑暗中,是发着光的,而同样的,在那些碎裂的花瓣雨中,失去了光明的人,重新获得了看见。

就像是,离开和遗忘的神,终于想起了他们,降下了赐福,将他们从死亡的泥沼中拖了出来。

这花,是渺茫希望终于具象化的信息。

像是一个信号。

在妙手花照亮的牢笼中,许多年来,鹫鸟们第一次面对面地看到彼此的样貌,落拓、脏污、混乱,衣不蔽体,羽毛杂乱。

可是,眼睛中终于又有了光。

一直匮乏无力的身体中,再次充满了力量。

被试毒试药玩弄破坏的身体,不再感受到疼痛。

被疾病苦痛折磨的身体,涌出了属于健康的轻松的力量。

像是新生。

幼鸟稚嫩的鸣叫“花花花”

它什么都不懂,只是兴奋于美好的事物,可更多的鹫鸟们,或是人形,或是鸟形,站了起来。

在那片静谧柔和的光中,他们抬头,向上看了过去。

黑漆漆的墙,那是这救命之花来到的地方,隐约,有笛子的声音,像是另一种鸟鸣,传达着希望和未来。

并不遥远的希望的未来。

鹫鸟虽然平凡,但从来都不是弱者,远古时期,他们与三足赤乌是同族,后来各自分开繁衍变化,但是,偶尔两族中,会有共通。

在鹫鸟一族中,也会诞生像大多数三足赤乌一样天生擅长诡谲阵法的新生儿。

如今,在这小小的空间中,他们的力量,终于被解放。

其中几只鹫鸟,黄澄色的眼睛,变成了乌红色,在他们的眼中,那困缚族群三百年的阵法,清晰透明地就像是一张答案全部展开的考卷。

阵法的味道,属于四百年前已经销声匿迹的赤乌一族。

但这不会影响什么,反而,还让它像豆腐一样,轻易就可以破解。

他们需要决定的,只是什么时候而已。

而透过墙壁,听到的那些门人在讨论的明日的婚礼之时,听上去,是个很好的时间。

在那之前,他们要积蓄力量。

妙手花开在地牢中,完成了使命后,它们并没有消失,照亮了这一片光景,有温和浅淡的灵气,缓慢地自花蕊涌出,融入到鹫鸟的身体中。

同时,有浅淡的无人能看见的金色光芒,从鹫鸟的身体中涌出,沿着妙手花下落时的路线,反向升腾而上。

那光芒,比御兽宗门人对承继者的信仰之光,要更加明亮清澈。

温瑜丹田内,又有几块金色瓷砖,颜色澄澈明亮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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