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直隶定兴人的澡堂子 (第2/2页)
我说,啊,是不是患脚气病什么啊?
老马哥哥差点背过去,一拂手:“哪儿跟哪儿啊。”
其实,我怎么可能不懂?
我打南边过来,这是我们南方的俚语。
辜大哥在大理石池边躺下,招呼我继续给他搓澡。我挺乐意拍马屁,难得有机会孝敬他。五子哥看我站起来,眼光和我又一次交汇,当时我没怎么读懂他眼睛后头的意思。他看我赤着身子的在那里卖力气,有点看不下去了,默不作声从我手里接过毛巾,主动替我。
据我所知,而今的京城款爷,身边多半会带一个甚至数个漂亮弟弟伺候着,对外说是助理,也有说是保镖的,反正爱咋说咋说,说是外甥娘舅也没人追究。现在时兴这个,没有这个标配,反倒显得落伍,低了身价。辜大哥似乎没这方面的虚荣,身边除了一个跟他多年的五子,没见过其他亮眼的男孩,所以我对辜大哥从不设防。看五子哥从我手里接过毛巾,不动声色却一脸谨慎,我心里一咯噔——是不是有保护我的意思啊?
难道辜大哥也不能免俗?
大哥若有“俗事“,五子一定知道。老大的鬼心思,做马仔岂能不知?一定是了如指掌。五子倘若有心保护我,说明他清楚危险来自哪里,又该怎样防患于未然。前期没处理好,以后的事就有点棘手……倘若真是那样,那么,这个敢于为我挺身的哥哥真是个好哥哥。最难得的是他把事情处理得波澜不惊跟没事儿一样,不愧为一个经验足足的资深马仔,啥都能应付裕如。
我就势下到水里,仿佛安全了许多。那会儿我已经比较适应,不感觉池子里的水煎锅一样的烫。站水里我看见五子哥俯身为辜大哥搓身子,那架势一点不比专业的搓澡师傅差。好看的筋肉棱棱走动着,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我不敢想辜大哥身为老大,有没有垂涎五子。凭五子这般标致,对老大又言听计从,大哥倘若好这口,那五子被大哥被荼毒的可能性就很大,没得招架。五子这种性格,闷葫芦一个,即便有这事,也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往外说。他不说,全世界就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看五子为大哥搓澡没什么避讳,而辜大哥闭着眼睛特别惬意享受,心里多了一份猜疑。
马老板涎皮地靠近我,小声对我说:“这帮哥哥没一个真对你好的。老哥一会儿带你上楼去……”
我胡噜着齐腰的水问,上楼干吗啊?
马老板笑得鬼祟:“带你吃点好的呀傻小子。男人这点事一点就开窍,我让他们给你找个懂事的,出俩招狠点拨点拨你……出道靠师傅,修行在个人,以后的事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男人不过这一关永远长不大。”
我好为难,巴望着其他哥哥出来打岔,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对付马老板。
正挠腮,幸好大眼哥哥出来替我解围:“老马你就别大晴天送伞了,小钧对象都谈了好几轮,最新一轮女友是澳门那边的,在珠海生意都做海了,人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你这不是吃咸鱼硬要他蘸酱油打算齁死他嘛。”
“是吗?”马老板一脸惊讶,“看不出来啊……这么说,是我眼拙?”
老马哥哥一边说看不出来,一边上下打量我,我不喜欢那种眼神,更不愿意他靠我这么近,于是我朝着五子喊:“五子,马老板说要带我去吃好的,你说我去不去啊?”那会儿我不叫“五子哥”,随这些款爷直呼其名。
五子朝我看着,还是那张目无表情的脸。后来,我才意识到,即便是五子对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他只不过是其中一马仔而已。
这时候,辜大哥支起身子,对我说:“小钧,别闹了,去服务员那里把我寄存的手机拿来,看看有没有电话进来。”
我得到解救令,赶紧上来。
我在更衣室裹上浴巾,心方有些落定。从服务生那里取回大哥的手机,顺便把自己的手机也取了。看到手机上有雪奈的来电,便回拨过去。雪奈问我在哪?怎么连圣诞都不和她一起过?我寻思,不能跟她说在澡堂子,虽然日本女生也懂“泡汤”,但在电话跟一女生说正搓澡泡汤呢,太不合适。于是我便简而言之:在北京呢。雪奈不明白我怎么不吱声就独自去了北京?我借口说,还不是为大e的事忙……我很快就回了,等我回来补你一顿圣诞大餐。日本女生通情达理,说了声“我等你”,随即便把电话挂了。我兀自一笑。
顺道去趟洗手间,把浴巾解下搭肩上。喝了许多酒,还灌了许多茶,尿真的急了,一撒把竟然像灭火龙头一样水急。可巧大眼哥哥也来方便,站我身边:
“sally是你未婚妻?他们告诉我的,没错吧?”大眼哥哥问我。
以前算是吧。我说。
“你们俩分手了?”
嗯。
“分多久了?”
有一阵了。
“那她最近的事你一定不了解吧?”
什么事?
“她有麻烦了。”
我心一抖,赶紧追着问,什么麻烦?哪方面的?
“看来你还挺关心她,小伙子有情有义。其实,都分手了,她的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大哥,sally出什么事了,你赶紧告诉我!
大眼哥哥说:“我也知道得不详细,是贷款方面的事。她不是跟亚发贷了好大一笔款子嘛,到期了,好像sally在资金周转上出了些问题……我也是听行里同事说的。大家在一起吃过饭,算是一面之交吧。”
我没继续打听,银行的事说了我也不懂。我只是感到一阵慌乱,脑子都缺氧了,怎么这么倒霉啊sally……我只是这么想。
我也安慰自己,也许这件事并不怎么严重,sally经历过的事多,商海里斡旋,还不了贷款,资金一时出现问题,对于她来说也许是家常便饭常有的事儿,玩点金融技巧玩点人脉公关就能转危为安。
但万一这事相当严重呢?万一要抵押,要变卖,要破产,要流落街头……我脑子里尽是这些倒霉的不吉利的词儿。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太缺乏常识了,一点不懂,一点帮不了她,就像只整天就知道醉生梦死的花公鸡。
这就是我和sally的距离和差别,不可调和的隔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揪心。贷款的事一定不是我的错误,但谁又能肯定不是由于我而造成的呢?我让sally伤心了,寒心了,分心了……由于我闹脾气,她没好好关注资金,没把精力集中在生意上,甚至没意识到贷款到期……那么,事实上就是我把她逼入了窘境,给她带来了一场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灾难!
一个男生不仅要会讨女生喜欢,能给她应有的满足,最重要的还要有能力帮到她。即便我帮不了sally,至少应该让她带着幸福感全身心地投入于事业,带着生活的勇气去面对和化解这些危机,可这些我都没做到。
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我懊悔莫及,心疼万分。
几年以后,我做出人生最大的改变,毅然抛弃钟爱的广告业,去到瑞士嘉盛集团,从零开始我的金融生涯,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酝酿的。
改行金融那一年,我已经28岁了,那是多么痛苦的抉择啊!
我回到澡堂子时,哥哥们都已经洗完,穿一模一样的“和式”浴衣,聚在一起喝茶。澡堂老板郭翼——就是那个祖宗十八代都开澡堂子的,正在跟他们吹嘘早年澡堂子的盛况、轶闻,哥哥们一个个眼冒绿光,听得津津有味,嘴直吧嗒。
我却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郭翼说,同治乃至光绪年间,这地界开着一家名叫“新净”的澡堂子,那是一个达官贵人的时髦玩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同志spa。
郭翼说:“就是各位老板现在坐的这块地方。”
“草,那时候就有这些名堂啊?”哥哥们说。
“那是。”郭翼微笑着,一脸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