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要命的小笔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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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知道珍惜别人的情感,别人又怎么会珍惜你呢?”
“你若不尊敬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尊敬你。”
×××
南宫洪来的时候,夜色正深沉,杜军军早已走了。
他也没有看见了因。
了因的棺木已盖起,棺木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不是埋葬杜军军,就是埋葬她自己。
她守候在梅花庵,为的就是要等杜文龙这个唯一的后代来寻仇。
她心里的仇恨,远比要来复仇的人更深。
她既不能了结,也未能了因──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她自己这悲痛的一生是谁造成的。
这种愚昧的仇恨,支持她活到现在。
现在她已活不下去。
她是死在自己手里的,正如造成她这一生悲痛命运的,也是她自己。
“你若想总是去伤害别人,自然也迟早有人会来伤害你。”
两个青衣女尼,在她棺木前轻轻地啜泣,她们也只不过是在为了自己的命运而悲伤,也很想结束自己这不幸的一生,却又没有勇气。
死,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
南宫洪走的时候,夜色仍同样深沉。
这地方已不值得任何人停留。
丁小仙依偎着他,天上的秋星已疏落,人也累了。
南宫洪忍不住轻抚着她的柔肩,道:“其实你用不着这样跟着我东奔西走的。”
丁小仙仰起脸,用一双比秋星还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柔声道:“我喜欢这样子,只要你有时能对我好一点,我什么事都不在乎。”
南宫洪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情感就是这样慢慢滋长的,他并不愿有这种情感。
他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
但他毕竟不是神。
何况人类的情感,本就是连神都无法控制得了的。
丁小仙忽又叹息了一声,道:“我真不懂,杜军军为什么连那可怜的老尼姑都不肯放过。”
南宫洪道:“你以为是杜军军杀了她的?”
丁小仙道:“我只知道她现在已死了。”
南宫洪道:“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死的。”
丁小仙道:“但她是在杜军军来过之后死的,你不觉得她死得太巧?”
南宫洪道:“不觉得。”
丁小仙皱眉道:“你忽然生气了?”
南宫洪不响。
丁小仙道:“你在生谁的气?”
南宫洪道:“我自己。”
丁小仙道:“你在生自己的气?”
南宫洪道:“我能不生自己的气?”
丁小仙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南宫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道:“我本来早就该看出了因是什么人的。”
丁小仙道:“了因?”
南宫洪道:“就是刚死了的老尼姑。”
丁小仙道:“你以前见过她?──你以前已经到梅花庵来过?”
南宫洪点点头。
丁小仙道:“她是什么人?”
南宫洪道:“她至少并不是个可怜的老尼姑。”
丁小仙道:“那么她是谁呢?”
南宫洪沉吟着道:“十九年前的那一场血战之后,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突然失了踪,失踪的人远比死在梅花庵外的人多。”
丁小仙在听着。
南宫洪道:“当时武林中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女人,叫做桃花娘子,她虽然有桃花般的美丽,但心肠却比蛇蝎还恶毒,为她神魂颠倒,死在她手上的男人也不知有多少。”
丁小仙道:“在那一战之后,她也忽然失了踪?”
南宫洪道:“不错。”
丁小仙道:“你莫非认为梅花庵里的那老尼姑就是她?”
南宫洪道:“一定是她。”
丁小仙道:“但她也可能恰巧就是在那时候死了的。”
南宫洪道:“不可能。”
丁小仙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因为除了杜文龙外,能杀死她的人并没有几个。”
丁小仙道:“也许就是杜文龙杀了她的。”
南宫洪摇摇头道:“杜文龙绝不会杀一个跟他有过一段情缘的女人。”
丁小仙道:“但这也并不能够说明她就是那个老尼姑?”
南宫洪道:“我现在已经能证明。”
他摊开手,手上有一件发亮的暗器,看来就像是桃花的花瓣。
丁小仙道:“这是什么?”
南宫洪道:“是她的独门暗器,江湖中从没有第二个人使用这种暗器。”
丁小仙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南宫洪道:“就在梅花庵里的大殿上。”
丁小仙道:“刚才找到的?”
南宫洪点点头,道:“她显然要用这种暗器来暗算杜军军的,却被杜军军击落了,所以这暗器上还有裂口。”
丁小仙沉吟着,道:“就算那个老尼姑就是桃花娘子又如何?现在她反正已经死了,永远再也没法子害人了。”
南宫洪道:“但我早就该猜出她是谁的。”
丁小仙道:“你早就猜出她是谁又能怎样?迟一点,早一点,又有什么分别?”
南宫洪道:“最大的分别就是,现在我已没法子再问她任何事了。”
丁小仙道:“你本来有事要问她?”
南宫洪点点头。
丁小仙道:“那件事很重要?”
南宫洪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特的悲伤之色,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一战虽然从这里开始,却不是在这里结束的。”
丁小仙道:“哦?”
南宫洪道:“他们在梅花庵外开始突击,一直血战到两三里之外,杜文龙才力竭而死,这一路上,到处都有死人的血肉和尸骨。”
丁小仙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紧紧地握住了南宫洪的手。
南宫洪道:“在那一战中,尸身能完整保存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杜家的人……”
他声音仿佛突然变得有些嘶哑,又过了很久,才接着道:“血战结束后,所有刺客的尸体就立刻全都被撤走,因为宫本藏木不愿让人知道这些刺客们是谁,也不愿有人向他们的后代报复。”
丁小仙说道:“看来他并不像是会关心别人后代的人。”
南宫洪道:“他关心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丁小仙眨着眼,她没有听懂。
南宫洪道:“杜文龙死了后,宫本藏木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自然还得装出很悲愤的样子,甚至还当众立誓,一定要为杜文龙复仇。”
丁小仙终于明白了,道:“那些人本是他约来的,他又怎样去向他们的后代报复?”
南宫洪道:“所以他只有先将他们的尸身移走,既然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刺客是谁,就算有人想报复,也无从着手。”
丁小仙道:“所以他自己也就省了不少麻烦。”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看来他的确是条老狐狸。”
南宫洪道:“所以第二天早上,雪地上剩下的尸骨,已全都是杜家人的。”
丁小仙道:“为他们收尸的还是宫本藏木?”
南宫洪点点头道:“可是他们的尸骨已残缺,有的甚至连面目都已难辨认……”
他的声音更嘶哑,慢慢地接着道:“最可怜的还是杜文龙,他……他非但四肢都已被人砍断,甚至连他的头颅,都已找不到了。”
丁小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觉得全身冰冷,连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又过了很久,南宫洪才黯然叹息着,道:“有人猜测他的头颅都是被野兽叼走了的,但那天晚上,血战之后,这地方周围三里之内,都有人在搬运那些刺客的尸体,附近纵然有野兽,也早就被吓得远远地避开了。”
丁小仙接着道:“所以你认为他的头颅是被人偷走的。”
南宫洪握紧双拳,道:“一定是。”
丁小仙道:“你……你难道认为是被桃花娘子偷走的?”
南宫洪道:“只有她的可能最大。”
丁小仙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因为她是个女人──刺客中纵然还有别的女人,但活着的却只有她一个。”
丁小仙忍不住冷笑道:“难道只有女人才会做这种事?”
南宫洪道:“一个人死之后,他生前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何况那些刺客本是他生前的朋友。”
丁小仙说道:“但桃花娘子岂非也跟他有过一段情缘?”
南宫洪道:“就因为如此,所以她才恨他,恨到了极处,才做得出这种疯狂的事。”
丁小仙不说话了。
南宫洪道:“何况别人只不过是想要杜文龙死而已,但她本来却是要杜文龙一直陪着她的,杜文龙活着时,她既然已永远无法得到他,就只有等他死了后,用这种疯狂的手段来占有他了。”
丁小仙咬着嘴唇,心里忽然也体会到女人心理的可怕。
因为她忽然想到,南宫洪若是甩掉了她,她是不是也会做这种事呢?
就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她身子忽然开始不停地发抖。
秋夜的风中寒意虽已很重,但她身上的冷汗,却已湿透衣裳。
×××
夜更深,星更稀。
南宫洪已感觉出丁小仙手心的汗,他知道她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样的苦。
“你应该找个地方去睡了。”
丁小仙道:“我睡不着,就算我现在已躺在最软的床上,还是睡不着。”
南宫洪道:“为什么?”
丁小仙道:“因为我心里有很多事都要想。”
南宫洪道:“你在想些什么?”
丁小仙道:“想你,只想你一个人的事,已经够我想三天三夜了。”
南宫洪道:“我就在你身旁,还有什么好想的?”
丁小仙道:“但你的事我还是没法子不想,而且越想越奇怪。”
南宫洪道:“奇怪?”
丁小仙道:“这件事你好像知道得比谁都多,甚至比杜军军都多,我想不通是为了什么?”
南宫洪笑了笑,道:“其实这事都是我零零碎碎搜集到,再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丁小仙道:“这件事本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要如此关心?”
南宫洪道:“因为我天生是个很好奇的人,而且特别喜欢管闲事。”
丁小仙道:“世上的闲事有很多,你为什么偏偏只管这一件事?”
南宫洪道:“因为我觉得这件事特别复杂,越复杂的事就越有趣。”
丁小仙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奇怪。”
南宫洪苦笑道:“你一定要觉得奇怪,我又有什么法子?”
丁小仙道:“只有一个法子。”
南宫洪道:“你说。”
丁小仙道:“只要你跟我说实话。”
南宫洪道:“好,我说实话,我若说我也是杜军军的兄弟,所以才会对这件事如此关心,你信不信?”
丁小仙道:“不信,杜军军根本没有兄弟。”
南宫洪道:“你究竟想要听我说什么呢?”
丁小仙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南宫洪笑了,道:“所以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因为这件事才真的跟你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若一定要想,就是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烦。”
丁小仙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也许只因我跟你一样,什么人的麻烦都不想找,偏偏就喜欢找自己的麻烦。”
过了半晌,她忽又叹道:“现在我心里又在想另外一件事。”
南宫洪道:“什么事?”
丁小仙道:“杜大侠的头颅若真是被桃花娘子偷去的,那只因她得不到他活着时的人,只好要死的人陪着他。”
南宫洪道:“你说的方法并不好,但意思却是差不多的。”
丁小仙道:“所以她自己死了之后,就一定更不会离开他了。”
南宫洪道:“你的意思是说……”
丁小仙道:“我的意思是说,杜大侠的头颅若真是被那桃花娘子偷去的,现在就一定也放在她的棺材里。”
南宫洪怔住。
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却不能否认丁小仙的想法很合理。
丁小仙道:“你想不想要我再陪你回去看看?”
南宫洪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不必了!”
丁小仙道:“你刚才一心还在想找到杜大侠的头颅,现在为什么又说不必了?”
南宫洪的神色很黯淡,缓缓道:“我想找到他的头颅,也只不过想将他好好地安葬而已。”
丁小仙道:“可是……”
南宫洪打断了她的话,道:“现在他的头颅若真是在那口棺材里,想必就一定会有人将他好好安葬的,我又何必再去打扰他死去的英灵,又何必再去让桃花娘子死不瞑目?”
他叹息着,黯然道:“无论她以前怎么样,但她的确也是个很可怜的女人,我又何必再去剥夺她这最后的一点点安慰?”
丁小仙道:“现在你怎么又忽然替她设想起来了?”
南宫洪道:“因为有个人曾经对我说:要我无论在做什么事之前,都先去替别人想一想。”
他目中又露出那种尊敬之色,接着道:“这句话我始终都没有忘记,以后也绝不会忘记。”
丁小仙看着他,看了很久,才轻叹着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简直比杜军军还奇怪得多。”
南宫洪“哦”了一声,道:“是吗?”
丁小仙道:“杜军军并不奇怪,因为他做的事,本就是他决心要去做的,而你做的事,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样去做。”
又一个黎明。
城市刚刚开始苏醒,杜军军已进城。
在进城的道路上,人已不少了,有赤着脚、推着车子的菜贩,挑着鱼篓的渔郎,赶着猪羊到城里来卖的屠户……他们的生活是平凡而又健康的,就像是他们的人一样。
杜军军看着他们朴实的,在太阳下发着光的脸,心里竟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别人也在看着他,说不定也在羡慕着他的悠闲。
但又有谁能了解他心里的苦难和创伤。
这些人肩上挑着的担子虽沉重,又有谁能比得上他肩上挑着的担子。
一百担鲜鱼蔬菜,也比不上一分仇恨那么沉重。
何况,他们的担子都有卸下来的时候,他的担子却是永远放不下来的。
×××
杜军军慢慢地走在长街上,他忽然渴望一碗很热的面。
这渴望竟忽然变得比什么都强烈。
人毕竟是人,不是神。
一个人若认为自己是神,那么他也许就正是最愚昧的人。
在目前这一瞬间,杜军军想找的已不是宫本藏木,只不过是个面摊子。
他没有看见面摊子,却看见了一条两丈长,三尺宽的白麻布。
×××
白麻布用两根青竹竿竖起,横挂在长街上。
白麻布上写着的字,墨汁淋漓,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只有十四个字,十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杜军军,你若有种,就到节妇坊来吧。”
节妇坊是个很高的贞节牌坊,在阳光下看来,就像是白玉雕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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