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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假装咸鱼第51天】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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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咸鱼第51天】

在长寂的古钟之声里,辛禹穿着玄色轻纱曳地长裙,裙裾和腰间的缎面,绘摹着大片海棠和冬青的图纹,填漆的面具上饰有金桐繁花,映衬得她的面容轮廓皎白如雪,圣洁又神秘,翻飞的深裾之下,打赤着雪足,『槖——槖——槖』的温润足声,由远而近,足姿闲婉柔靡。

适逢子夜,月夜暗深萧索,木叶纷纷尽落,幽伶倚楼独歌,她半坐在巨大的雕饰白石窗户边缘,一截小腿幽幽伸出窗沿,腿部娴淡地荡来荡去,膝上的绣裾如涓涓始流的碧泉,随着动作起了浪纹。

此际,她朱唇轻启,悲感生曲,因歌随唱,吟唱的动作优雅含蓄,音色澄澈明亮,可以传至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幽伶的高歌,他们不知她的身世,不知她是从何而来,不知她为何游荡于斯。她莫名其妙出现在缁夜的子夜时分,常伴青灯,唱巴黎的浪漫主义,唱朋克叛逆的摇滚乐,唱保守矜贵的古典乐,乐腔如落木萧萧,音色如秋水瑟瑟。

幽伶启奏的歌声里,藏着古老潮湿的巴黎,让在座的很多听众,会不自觉想起阴暗黏腻的阴雨天气,哪怕他们没有真正去过这个浪漫的城市,但辛禹的歌声开启了他们的通感,听觉联袂触觉、嗅觉、味觉,他们不仅触摸到了,还能嗅到了,苏和香和蔷薇香在夜间的街心花园绽开,好像还有细微的雨落下的沉郁气息,簌簌簌的春雨,润物细无声,好像在酝酿一场猝不及防的春日,似在昭告,长夜里必有新的邂逅,实在是引人沉醉。

爱德华和其他国际媒友,也关注到了这一层细微的通感,但他们更多关注地是启奏背景音和歌者歌声。

虽然辛禹唱得是巴黎的乐曲,但演绎背景音的乐器,是锦瑟、琵琶和弹木鱼的交织合鸣,非常典雅的东方管弦乐器,伴着辛禹仰首阖眸的浅浅高歌,伴着优美低徊的雅唱,曼歌长声,婉转缭绕,音序将众人的思绪勾缠黏连。

守钟人闻到奇诡的女高音之后,拄着竹卭,急急攀爬窄楼而去,却是遍寻歌者身影而不得。不远处,落灯下去的千家万户,人人寂不寐,静听那遥远的,超世脱俗的浅斟低唱,不知是梦还是真实,更觉萧索凄迷。

路易斯就是在这个时刻,悄然登场的,他推着机械轮椅上,那病入膏肓的妹妹克里斯汀,从古老的乡下前赴巴黎祈求名医相助。

初入巴黎的兄妹两人,身上的衣饰寒酸又蹩脚,克里斯汀身上是打着补丁的松身黑圆点白衬衫和喇叭裤,路易斯身上是斜纹绵布裤和洗得脱水起团的卡其色夹克,两个人,一个虚弱如蒲柳,一个纵使落入窘境还维持绅士品格。

他们在剧院舞台上绕场三周,气喘吁吁,风雪落在他们汗潸潸的身上,路易斯带着妹妹,几乎跑遍了巴黎所有的大医院,可是没有医院甘愿赊账,去救治孱弱的克里斯汀。中世纪巴黎的华丽笙歌之下,是人情的荒漠废墟,上层把城市分为了蔷薇区与蚁族区,衣装是身份与地位的价值排序,标榜着权势与财富,兄妹俩人是彻头彻尾的蚁族。

大医院都在蔷薇区,但这座城市有蚁族限制出行的明令,兄妹俩只能被迫赶到了蚁族区。

扫街的守钟人,看到了流落街头的兄妹俩,尤其是看到英俊帅气却是衣着寒酸的路易斯,乐观阳光的他,还安慰着绝望的妹妹,守钟人为之动容,将两人接入了钟楼,以暂避暴风雪。

路易斯兄妹的身世让人同情,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下了他和正怀着小克里斯汀的母亲。整个家庭捉襟见肘,今年开春,母亲病死了,妹妹遗传了母亲的病,自出生时起,一直都缠绵病榻,病魔几乎拖垮了路易斯,纵使身坠深远,但他仍是以积极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

路易斯谦谦有礼地脱下圆顶礼帽,身无分文的他,只得叩首拜谢善良的守钟人,守钟人对他唱道:“陷入深渊的年轻人啊,去祈求命运幽伶吧——幽伶逢午夜降临,如果你心忠贞如赤赤烈火,你必将打动于她,她是普渡众生的神灵,你许下祈愿,她若开恩,必将让你得愿所偿!”

路易斯显然不愿相信,但挨不住守钟人的热忱相助,只好在一个无风无月的深夜里,安顿好克里斯汀后,他独自一个人前往塔顶叩首俯拜,恳求幽伶,若能救下克里斯汀的性命,他甘愿结草衔环,任女幽伶驱策。

路易斯的祈福唱词,声声剀切恳诚,如天海风涛延宕在钟楼的边边隅隅,一阕阕男高音,带着苦楚与哀求的韵味。少年绅士伫立于钟楼许久,久到他几乎要认为守钟人在诓骗他时,恰在此刻,钟楼深处有声音回应了。

幽伶出现之时,延伸至钟楼的螺旋雕艺铁质楼梯,一瞬之间,夹道两侧,燃起了数万枝白色蜡烛,苍凉却又湛黄的烛光,照亮了钟楼登顶的阶梯,仿佛神的无声指引,引导路易斯循路而上,走到她近前。

大雾起,如魅如幻的女歌声在深处响起,它浓烈冰寒,如一阵刺骨侵肌的春风迎面刮来,带着人世的凉薄苍冽,经年的风霜斑驳。

路易斯看着从幽暗出现的蒙面女子,英俊清隽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而幽伶看着向阳而生的路易斯,却想着极度阴暗的念头。

幽伶拈花而笑,倚着巨大的铜钟,沁凉凛冽的歌吟,细得让人脸红耳热:“我给你妹妹以新生,你当真什么都可以拿来报答我,路易斯?”

这注定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

路易斯被幽伶的多情笑色晃了晃眼睛,他心中又惊又喜,天降的月光从台帐之后照射出来,给幽伶的侧颜镀上了一层银箔,她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她的歌吟如天籁迫降,这一切简直像是梦!

路易斯半跪在阴凉的砖地之上,绅士地行了一个摸心礼:“是的,幽小姐,妹妹是我这个世间最重要的人,为了她,我可以付诸一切代价!”

幽伶款款走至路易斯面前,偏了偏首,朝着他透红的耳根吹了一口冷气,酥哑地低唱着:“路易斯,我要的不多,我只要你的『情』,我想让你的情烧穿我,贯穿我,淹没我,我要让你终生仰视我,我要让你彻底献祭出你的爱情。”

路易斯觉得这个理由太简单了,不就是献祭爱情么?这个代价太廉价了,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这是路易斯一生的转捩点。

一个惊蛰过后,巴黎的春日正式来了,剧台上的枯树重新抽枝拨芽,病弱的克里斯汀,苍朽的生命如枯木逢春,很快迎来了勃勃生机。

随着克里斯汀的病情好转,路易斯简直是大喜过望,他一边策划新的人生目标,他要成为蔷薇区的成功人士,因此,他租赁了一套非常体面的精仿羊毛西装,四处谋生挣钱,一边补贴家资,一边学习巴黎上流社会富少爷的仪礼和仪姿。

一次英雄救美的意外,他在蚁族区,救下了一位千金小姐,顺利谋得了一份专职司机的忙差。

这一场戏仅是背景的过渡,但让所有看客都提紧了呼吸,那个千金小姐叫温莎,是个貌容迤逦的年轻少女,她看向英俊的路易斯的深情,是如此的含情脉脉!路易斯居然也没有拒绝温莎小姐一起喝咖啡的邀约!

这一切,栖居在钟楼里的幽伶,都一无所知!

路易斯对幽伶说,他白日要劳碌于工作,要四处奔劳,所以,他只能在夜里与她幽会。

路易斯爱幽伶吗?

全场观众都不这么认为。

因为从两人的日常相处,就可以清晰地知道,路易斯一直在对幽伶处处忍让与熬受。

幽伶非常强势,多疑且敏锐,她不允许路易斯去载富家千金小姐,不允许他西装身上出现任何女人的香水味,更不允许路易斯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否则,她会亲自将路易斯多看一眼的那位千金的心给剖出来。

路易斯感觉自己被幽伶所形役了,更准确而言,他是被她滔天汹涌的爱意所奴役。他们相互倾轧彼此,像是不共戴天、偏要捆绑在一起的怨侣。路易斯对幽伶的倾轧,是物质的,是俗世男子对女子的肉-欲,他对幽伶唯一感兴趣的地方,是她真实的面容。

而幽伶对路易斯的倾轧,是心灵的,是要男人在心神上,对她彻底的皈依。

几番相处,幽伶冷然发现,路易斯是名副其实的浪蝶,对她阳奉阴违。每一夜,他以深爱之名义,唆使她拆掉面具,让她露出庐山真面目,否则,便是对他这一份情感的叛变。

时而久之,幽伶内心几乎要动摇了,她又是纠结又是悸动。

路易斯日益占据了她的脑海,塞满了她的生命,她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心欲,她不愿与路易斯一夜之欢,她要长久一些,甚至更加长远一些,她要将自己与路易斯的关系复杂化,把他搅缠到她的命运网络里,

在一个无风无月的雨夜,她鼓足了勇气,等候路易斯的到来,却不想,路易斯并未如往常按时赴约。

幽伶走到了钟楼的塔顶之处,隔着潇潇淼淼的雨中雾色,从蚁族区朝着富人区凭栏远眺,她亲眼看到富人区里,某一座曼妙奢侈的玫瑰园里,宾客盈棚,衣香鬓影,一位千金大小姐的庄园别墅里,正在举办一个旷世订婚宴。赶巧地是,路易斯就正好在这座庄园别墅里,给这位尊贵的千金大小姐当专职司机。

几乎在一瞬之间,幽伶感知到了什么,恐惧感如黑色触脚盘踞在了心间之上,她匆忙地先跑去了路易斯的公寓,克里斯汀正在床榻上歇养,看到一道鬼魅般的衣影飘至了床榻前,克里斯汀尚未出声,后颈便被幽伶深深掐住了。

幽伶的嗓音是沉鸷病态的阴冷,唱词凄凄惨惨戚戚:“路易斯今日为何会去参加订婚宴?!”

克里斯汀害怕极了:“……你、你是谁?!”

“我是路易斯今生今世的唯一爱人,怎么,他没跟你提及过我么?”幽伶冷冷哂笑。

克里斯汀碧蓝的水瞳里尽是荒诞:“你是从哪家疯人院跑出来的病患?!真是满口疯话!我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女人?他今生今世的挚爱,是蔷薇区温莎公馆的千金大小姐!他在神面前起过庄重的誓言,今夜就是他与温莎大小姐的订婚夜宴!”

克里斯汀性本单纯,从不扯谎。

幽伶心底彻底凉了大半截,心道一句果然如此,她陡然松开了桎梏在克里斯汀脖颈上的手,重新恢复了冷静。

想一想,路易斯当初答应过她什么,只要治愈了克里斯汀的病情,他把爱情全献祭给她。可现在,克里斯汀压根儿不知晓她的存在,更不懂得感恩戴德,以为她十是个恶不赦的疯子。更荒诞地是路易斯,整个巴黎都知道他要跟温莎小姐订婚了,偏偏她对此一无所知,被彻彻底底蒙在了鼓里。

极度阴郁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生长出来,幽伶整个人跌入了绝望之中,不过,还有一丝隐微的希望在从晦暗的心尖渐缓回升,不知怎么的扣住了她的心弦。

——也许路易斯与温莎大小姐,只是逢场作戏呢?

——也许,路易斯心中所深爱的人,是她呢?

滂沱的雨夜之中,幽伶在披着薄衫独闯蔷薇区,她的双足淌在了湿冷阴潮的街道,胸腔之中杂糅着百般滋味,俨似掺混了基酒与新醪的一盅浑浊醅酒,雨丝浇淋在她身上,她的心是苦的,喉舌是涩的。她胸中激荡起悲愤,歌声从明亮清婉的音色急转直下,如白鸟震翮掠过灰霾的天,音声慷慨悲绝,高音飙得惊天动地,音序震荡在蔷薇区内外,天地都要为之崩裂!

画面转场,温莎公馆里一片岁月静好,内部是富丽堂皇的会客厅,精巧的大理石地面之上,数盏枝形大吊灯悬坠上空,灯火潆煌,身着燕尾服的侍者游走在衣香鬓影之间,首席乐队正在吹奏浪漫缠绵的小夜曲,白石露台上,无数穿金戴银的贵族少爷和千金,手执香槟与红酒,推杯换盏,齐齐庆祝温莎小姐与的路易斯先生喜结连理。

温莎小姐今日盛装出席,穿着苏格兰咖啡色短褶横纹裙,精仿薄呢外套,搭配一顶白色苏格兰圆扁帽,气质温媚纤柔。

路易斯穿着羊毛诺福克粗仿深色西装,脚蹬锃亮长筒靴,梳着大背头,看起来利落潇洒,只不过,跟温莎小姐朝着宾客敬酒之时,心思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温莎小姐暗觉路易斯有些奇怪,问他是不是太累了,路易斯马上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陪同着温莎小姐,继续朝着下一批上前的宾客敬酒。

幽伶就从宴会进展到高-潮的时刻,裹着一身湿润雨雾,独自闯进来的,数位着肃谨的门卫和管家都无法拦截住她,悉数被她阴鸷冷厉的眼神吓了原地呆滞,两股战战,丝毫不能动弹。

原是舒缓柔和的宴会,陡然撞入了一场毁天暗地的暴风雨,吊灯与烛火,剧烈地在天花板下晃来荡去,昏晦的灯光将整个内宴笼罩于半明半暗的恐怖氛围之中。

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天外哀歌,一悲三叹,迂回往复,化成淬了锋芒的长剑,顷刻之间将宴会厅的玻璃,都震碎得四分五裂,千万碎片在虚空中凌乱纷飞,伴随着嘹亮崩坏的裂帛之响,宾客们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四下抱头鼠窜,现场一片哀鸿遍野。

沉重双排大门,就此被高音化成的狂风推开,幽伶自晦暗的光影里徐徐踱步而来,直直凝视着不知所措的温莎小姐,又是凝视着一脸沉色的路易斯。

温莎小姐不知幽伶乃是何人,但她看到这个通身湿漉漉的蒙面女子,带着一股冷血戾厉的杀伐之气,一看就是来寻路易斯算账的。

温莎小姐正问幽伶为何要闯荡于斯,但幽伶根本连看她都没看她一眼,在幽伶眼中,世人都如蝼蚁浮槽,除了路易斯,任何人都无法都根本没资格与她共语!

“路易斯,你忘记你的承诺了么?你忘记献祭你的爱的誓约了么?枉我待你一片赤诚,你却要跟一个满身虚荣浮华之气的俗女子喜结连理!你可真是好样的!”

路易斯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温莎小姐,又看着如疯如魔的幽伶,他心中做出了权衡,先安抚幽伶:“你对我是有误会了,待会儿我找时间跟你慢慢解释,无论如何,这一场宴会是必须进行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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