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麻婆豆腐 (第2/2页)
今年天冷,河道结冰,活儿也比往年少了一半。收入不好,他也没什么兴致去县城里喝酒,寻思着就附近找个店对付两口。
从码头下来右拐,过了万兴桥有条小街,原先没有名字,来往码头工人多,大伙儿私下管这儿叫万工街。
万工街多食肆,卖一些烧饼包子,供码头脚夫们充饥。
蔡老头趿拉着鞋,走到万工街时,刚好抽完最后一口。
他在这码头干了一辈子,闭着眼都知道哪家包子挨着哪家烧饼,哪家汤饼今日卖牛肉汤还是羊肉汤。
然而今日他才迈入街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袭来,连鼻息里的烟草味都瞬间叫这陌生香气吞没。
蔡老头愣了一下,抽动鼻头嗅了嗅,咸香麻辣的气味,霎时窜入鼻腔,较之烟草更令人精神振奋。
蔡老头忽一抖擞,加快脚程,顺着香气寻摸去,没几步便到了空置许久的铺子上。
“咦。”这不明家摆粥的铺子嘛!
从前这里开门时,来的人也多,但领完馒头和粥便走,不像今日,乌泱泱挤满了人。蔡老头站在门外,差点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老蔡,老蔡,这儿呢!上我这儿来。”
有熟悉的脚夫见他落在人群外,大力挥了挥手,好不容易才将蔡老头拽进来。
“你今日没去县里喝酒?怎么跑万工街来了?”熟人乐呵呵问道。
蔡老头摆摆手,叹道:“没那个闲钱。说起来,今儿为何如此热闹?”
明老板走时,码头众人也是知道的。明老板命苦心善,平日里帮衬他们不少,前些天蔡老头还和几个相熟的一道上门吊唁。
本以为这铺子就要一直空下去,今日这般景象,该不会是大少爷回来了吧?
熟人笑道:“你还不知道么?明二娘子几日前大病初愈,连痴症也一并治好了。今日二娘子重新开张明记,来吃饭的不仅送包子,饭钱还减两成呢。”
“竟有此事?”蔡老头讶然,旋即拍手大笑,“善哉,善哉!老天爷有眼,终于了明老爷多年心愿!”
蔡老头素日挂着一张臭脸,听闻此事,居然不自觉抚掌仰笑。
遂又想起明老板走时也没见到二娘子痊愈,转瞬便又长长叹气。
熟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大伙儿最开始听说这事时,也如蔡老头一般反应,既欣慰又惋惜。
恰巧此时邹师傅端着一口大锅出来,熟人忙拍蔡老头后背,指给他看:“瞧,今日新菜,我前头就是循着这味儿来的,别提多香了。老傅来得早,说是连吃三大碗。我没赶巧,在这等了半刻钟,才等到这一锅。”
又瞥见蔡老头直愣愣的表情,揶揄道:“你可赶上趟儿了!”
万工街的烧饼普遍三文一个,个儿大顶饱,两只下肚便解决了一顿。包子略贵一些,荤馅三文,素馅两文,蔡老头一次能吃五个。
明记卖的麻婆豆腐,配一份饭,送一个包子,十五文一份。二娘子说开业打折,包子每人限领一只,饭菜只售十二文。
若同烧饼比起来,自然是价高了不少,可同包子比,好像也不算太贵。
还未轮到蔡老头二人,熟人仍在一旁念叨:“听说本来不少人嫌贵,还是老傅先吃的,他那个老鳏夫也不养家,兜里头重得很。旁人瞧他吃得香,人赶人,就热闹起来了。老傅走时还揣了几个包子,上码头那儿分去了,你来的时候没见着?”
蔡老头才想起码头上围着的那一圈人,他以为有人在那儿开赌桌,就没去凑,原是傅全那老饕。
不过片刻,队伍就排到他二人眼前,蔡老头要了一份饭,领了个包子,同熟人一道寻了个空地坐下。
他把包子揣进怀中,先挖开那碗麻婆豆腐盖饭。
碗中嫩白豆腐切作四方小块,个个裹着红油芡汁,他手不经意微颤,那豆腐便跟着盈盈一晃,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有多嫩滑。
蔡老头赶忙拿起勺子,囫囵塞了满满一勺放进嘴中。
豆腐极嫩,牙齿碰撞间,汤汁迸进口中,鲜麻滚烫。汤汁包裹着豆腐块,既将风味渗透其中,又因火候控制极佳,锁住了豆腐原有的清香。
蔡老头本不爱豆腐中一股子豆腥气,偏这道菜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那股腥味去了,他方知豆腐原是这样清口的食材。
再细细咀嚼,又遇着炒得焦脆的豚肉粒,切得细密的豆瓣碎,煎至金黄又吸饱汤汁的蒜子和辣椒,在豆腐的柔嫩之上平添一份层次感。
裹了汤汁的米饭晶莹剔透,米香混着辣气,每一口都在唇齿间爆开香气来,米粒浑圆饱满,湿湿润润,乃是盖饭精华所在。
几口热汤拌饭下肚,蔡老头额间鼻头便布了一层汗珠子,他摘下毡帽扇了扇,才想起这是隆冬时节,不由得发笑。
又想起怀中包子,怕搁久了表皮变硬,赶忙掏出一瞧。好在包子外皮仍是弹性十足,封口处隐约渗出一丝红油。
蔡老头咬了一口包子,发了面的包子外皮柔韧有嚼劲,内里一圈则浸满了麻婆豆腐的汤汁。
红褐色汤汁好似要在雪白面皮中抢夺城池,发了狠往外渗透,最终敌不过这面皮厚实,被圈在里头。
比之盖饭,包子略显得干了些,但又在咀嚼间完美混合油润汤汁,亦是一绝。
蔡老头用最后一口包子皮刮干净碗内最后一点汤汁,餍足地拍了拍肚子,将碗勺归还后,买了四个麻婆豆腐包,乐颠颠同人道别,往家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