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2/2页)
到巴黎时和雨见面的机会多了许多,是比之前的多,以家人的关系来看可是少之又少。
他竟然会对自己求婚,当时自己又为什么拒绝呢?征不过要求一个证明和长久的陪伴。
她住的街区由于下雨停电了,今日的雨超乎城市人们的预想,雪骑车到家时半身湿透。
当初买了一件防水风衣又在今日穿出门是明智的决定,唯一不足的是她早晨拆下了帽子。在全身湿透和淋湿头发和脖颈位置间她选择了后者,虽然迎面而来的雨水还是接触了皮肤。
屋内一片漆黑,雪没开手电,凭着脚步几百次的记忆穿梭在房间中。她把全部衣服放到洗衣机里,花了二十分钟淋浴,粘糊糊的感觉终于离开身体。
\"景,你在哪里?\"
景是一只野猫,她晨跑时路过在塞纳河边,比巴掌大一些的景缩在墙角,雪就把它抱回家饲养了。在还显昏暗的冬日早晨,雪白的猫儿安静地进入雪的眼帘,于是取名为“景”,意为日光。现在景已和16开本一样大小,是少有的不抗拒洗澡的猫。
在盥洗室换了睡裙,雪关闭暖黄色的球形灯后走向黑暗的客厅。景最喜欢的位置是客厅靠窗的沙发上,窗帘紧闭着,景发出呜咽声。
“景?是不是被雷声吓到了?”雪分辨不出声音的方位,朝沙发走去时但景的声音好像又从门口传来。
又是一道闪电,头顶炸雷轰然碾过,雪的身体抖了一下。景的声音消失了,雪不禁有些着急,伸手从左到右轻抚过沙发。
她白天视力极好,能望见远处海面的鱼,可先天性的夜盲症暂时没有治疗必要,在充斥灯光的城市中行走,她不会模糊任何事物,在夜晚的家中不开灯也是习惯了。
碰到不一样质感的东西,雪手一缩又重新探出手。第一感觉是光滑,其次发现那是人的手。刚想脱出,她的手便被反握住,那人没用什么力气,单是将雪的手轻柔地置于自己手中。
心跳声在黑暗的寂静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放大到雪的双耳。
“你还没去治疗夜盲症吗?。”这生意打破黑暗,将雪凝聚于虚空一处的记忆力拉了回来。
“嗯。”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有一种抱住这人大哭一场的冲动。
理智无法解释感情,说的就是她现在置于平均理性上的思想忽然停滞,同时感到人的感情和生理混合在一起的确会带来不可思议反应的这一瞬间吧。
“我到附近开会。”
“嗯。”
“这只猫叫景?很可爱。”他发“景”时后鼻音被不自觉强调。
“嗯。”他要站起身,雪的手下意识握紧住他的手,他愣了一瞬,又坐回沙发上,雪也愣住了,随即满脸通红,庆幸处在一片黑暗中,可灯光“唰——”地亮了,他耳朵微红的样子可说是并不冷静的,只是雪并未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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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委婉地表达了暂时不愿意结婚的想法,因为她无法料想结果,显然过去的所见给了她难以磨灭的阴影,从而影响她的决定。
赤司点了点头,反倒安慰起她,仿佛被拒绝的不是他。
在工作和学习层面上她是最快适应变化的人,但若牵涉到生活,尤其是被他人侵入时,她就会变得像块牛皮糖,必须不停咀嚼才会融化。为此,他做出的应对是让雪逐渐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如此一来,走入婚姻便是顺理成章的结果。赤司难得如此固执,要谈个中想法说个几天几夜也不到停下的时候。
他能记住的事情本就多,与雪有关的更是被储存进一个单独的木质箱子里被精心呵护着,他从未没漏掉过雪说的每一句话,有些是开玩笑,有些是像玩笑的真话,他已熟悉到能迅速分辨出这二者的程度。相对的,可能在深夜街头分开他会一时找不到雪的身影,但只要两人中的一人还在可到达的范围内,总是最先能看见彼此,不会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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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感到比从前快乐分毫,当一个人驻足某地又并没有任何期待与**时的生活就是如此。当我设计的第一件成品衣样品被穿上身时就脱离了我,我看了它一眼后它便离我远去,最初同我孩子般紧密的关系似乎成了幻影。清楚地记得为了它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多次修改设计册,选择布料、辅料和颜色,和打版师、采购面料的工作人员确认制作工序。
在进行制作时还要多次核对制作进度(虽然这是我给自己加的工作)。由百分之两百努力创造出的成果呈现在我眼前时却无法使我感到欢愉。
我在晚餐时和先生谈了自己的疑惑,他很快指出我的问题,意料之中。
先生比我大两岁(我们是同级生),从前我总觉得自己照顾他多些,在一起后才发现总是他在包容我,给予我可靠的意见和解决方案——在我的请求之下——他很少主动给我建议,一是对我的尊重,二是我的行为在他所控制的偏差范围内,这两点我很清楚,相信他也知道我对此的理解。
\"你过分压抑了自己的**。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和你必须做的事情不同,你选择了后者。或许是你在事前想得过多,现实并未让你更加满意造成的落差。\"
\"……我明白。那么我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坚持,二是走向其他的领域。\"
\"放轻松,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先生非常温柔地说,轮廓在暖黄色显得比平时更加柔和。
我的先生向我求婚三次。第一次是恋爱一年后,我眼含热泪拒绝了他;第二次是他到巴黎发展事业的第二年,我笑着同意了;第三次即是去年年末,两人到日本举行婚礼之前。
多年不见的亲人和老友,被埋藏在冬日积雪下的旧日回忆和感到无比幸福的我在回到巴黎后竟感到生无可恋。
我辞去了助理设计师工作,将我设计的服装送给了在巴黎的朋友,开始整日待在家里——先生在帕莱买的新屋。心情依旧没有改变,在我自己看来,几乎有抑郁倾向。
时节刚好是春季,我在巴黎各大跳蚤市场穿梭,买了一把以后可能也用不上的盘着龙的银制拆信刀和釉色的新年铃铛回家,先生似乎挺喜欢那把刀,把它拿走了,铃铛被挂在客厅的壁炉上。家附近的书店被我逛遍了,有时也去附近的大片森林中散步,一走就是一整天,不知疲倦。
两个月过去我才发觉自己情绪的确不太稳定,一个人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看到检验单的一刻情绪的振幅拉大,彷徨地走在回家路上。
我没想到先生会那样开心,看到他惊喜的样子我开始安心,并且有些内疚——我无法控制住的情绪也带给了他负面的影响,他对我的包容一定超乎我所能包容的他,然而我却没有给予他相应的回馈。
重回工作并不困难,在进行设计工作时我开始辅修金融。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我申请将工作地点放在安静而舒适的家中,整日穿着睡衣想要不分日夜游走,却每每被先生哄回房间保持正常睡眠。
先生有时工作很忙,好几天都不在家,但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直到他发现工作永远都无法结束,而我只能一直一个人在家时,他提出我应该去可以被照顾的地方,我知道他说的是秋田。我考虑了一段时间后拒绝了,简单收拾衣物去了隔了一条河的雨家,他的忙碌程度比在法国事业刚起步几年的先生低,至少每天会回自己的屋子。
九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开始我还健步如飞,后来只能像穿着木屐般小步移动。体型变化不大,医生说我本身还轻了几斤。到了第六个月,先生竟给自己放假了——一个工作狂难得的长假。我搬回自家,雨每日打一通电话,先生几乎寸步不离,为此我和先生差点儿发生自婚后的第一次算得上大规模的争吵(我以单一语调陈述事实,做出总结,提出解决方案;他从反面,即我的身体状况和安全对我的方案进行反驳),最后以他的妥协结束——我有了一人独处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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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十一月末,我看了一眼刚被洗净的天空,为她披上外衣。
我答应她今天坐船去雨家,谁知刚走到门关她就捂住自己的肚子。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我的母亲生我时提早的两个月,给她的身体带去很大负担。看着她咬着自己嘴唇的苍白模样,我十分紧张,她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人。如果我害怕的结果措手不及地到来,哪怕是千千万万个我,也恐怕无法再一次承受住打击。我的神经越紧绷,越清醒,越能看清自己的想法。
“你上看去比我还紧张。”她抬手触碰我的脸,或许是我的担忧无意中表现在脸上的缘故,“没关系的,我比你想象中的健康多了。”
我穿着消毒过后的服装走进手术室,按照护士的要求一直紧握她的手,通过她的力度,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上的疼痛。
“现在的我可能笑起来比哭还难看,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好看,我是知道的,但皱在一起的五官很难使我将他和“我的孩子”这一概念联系在一起,反倒应该说因为她的存在,我才会爱这个孩子。这一刻我了解了父亲的感受,他过于爱母亲,因而在母亲去世后会将我作为赤司家的下一任家主而非自己的孩子来培养。
“你在发呆。”她吻了吻我怀里浅红色头发婴儿的脸颊,“明明深色才是显性基因,可是这个孩子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浅红色,一点儿都不像我。”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她身上比以前多了些活力和孩子气,令我意外。
“这说明我的基因强大。”
“哼。”
“开玩笑的。你本身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孩子受到我的影响更多是正常的。”
“啊,”她叹了口气,“真想看我的翻版啊。”
“想要一个女儿?”
“顺,顺其自然就好。”她翻身从我膝上起来,抱起熟睡的婴儿,“出发吧。”
司机开车送我们去机场,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将在日本度过。先到秋田住一段时间,再到东京;之后孩子会被放在东京本家,我和雪将去美国旅行两个月。
巴黎的事业已步入正轨,我可以抽出几个月时间陪在她身边,琐碎的工作通过电脑和电话就能完成。在飞机上的那晚我做了一个梦,那时母亲刚离开,我将自己一人锁在房间,不管仆人或是管家来敲门都不开,父亲还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心情管我。
刚好外公来看我,和父亲坐在桌子的两端吃晚餐,我走出房间,坐在长桌中间,外公在我和父亲两人默默无语的餐桌上一个人叙述秋田的事,父亲偶尔说几句,我在努力吃饭。餐后他回自己房间前到花园中散步,父亲竟然靠在桥栏上,
“我已经失去诗织,不能再失去征十郎了。”外公对父亲说道,几乎是充满怒气的。
没过几天,雪就住进了他们家。我才想起那不是第五次见到雪,而是第六次。第一次见面时我刚学骑马的时候,母亲牵着她的手走来。
“我叫雪。”不论语气还是表情都透着一股凉意。
“雪丸。”
“什么?”
“这匹马就叫雪丸。”
她骑上我的雪丸,在马场跑了好几圈,比刚成为新手的我好了多倍的技术使母亲诧异,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踩着高凳下马时一脸傲视我的模样。马术是我拿手的运动之一。
“小学数学?”她拿起我的课本翻了翻,“征,你还没学初中数学吗?。”我在家庭老师的指导下从三年级开始学习初中课程。
“既然拿着我的篮球就和我打一场啊,我会让你赢的,否则会被说我欺负小孩子。”我从母亲手中接过篮球,报名了篮球训练班,她一直让我取得最终的胜利,直到她发现已经赢不了我。
“征你会拉小提琴?我们练习二重奏好吗?。”她的基础和技法成熟地像拉了几十年的大提琴,若不是因为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已能作为演奏者登上舞台。
我的老师极力建议她参加音乐比赛并保证她能够取得第一的成绩,她却敷衍似地说没兴趣。
“我从寒冷的西伯利亚来,这里的夏天让我无法安眠。秋田又没有空调,收留我一段时间吧。”
“听说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如果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别担心你父亲的看法,这是一个人类正常的情感机制导致的生理冲动。”
她的思想从小学就和周遭的成年人般成熟,随着年龄增长多年未变,给我一种她还是孩子的错觉。她的理性,她的温柔,她的独立,她的智慧,她的笑容,她的别扭,她的存在,我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一切过早地在我和其他异性间筑成了一面墙。
在我收到第一封告白(亦或是信件)的那天,我就清楚地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并非难以启齿之事,时机未到前我保持缄默便好。
我回过神,已经是白天,她躺在我身旁,还处在睡眠之中。我看着她,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她的耳朵,她的头发,她睁开眼睛,睡眼朦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一会儿,笑着说:“我昨晚梦见你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马场,我骑着你前一分钟起好名字的雪丸在马场上炫技,激怒了你,你在那两天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第二次是你在做功课,我好像又激怒了你,你扔掉了小学课本,被爸爸发现,罚你一天做了十几张初中试题,你竟然写对了60。
第三次你开始学篮球了,那时候你很弱。
第四次是你来秋田,二重奏是改编后的圣·桑的《天鹅》。
第五次是跑到你家蹭了一个暑期的空调,顺便游完了整个东京,几乎没被晒黑。第五次我们在一起整整一个学期……
第十次是初中我到帝光做交换生,第十次我没和你打招呼就被送到了医院,你帮我列曲名,我每一首都拉了一遍,一共是36首……
我很少能记住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每一次都记得清楚则更少。不如说,征是第一个。”
她坐起身,双手环住我的脖子。
“我爱你,征。”
“我也爱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