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红三 (第2/2页)
行僧不待她说话,便从腰间取下葫芦,将木塞打开递与伽云。
伽云又饥又渴,连忙接过那葫芦,痛饮里面的清水。
那水分外的甜,好似花间的晨露般,带着淡淡的馨香。
一朵红莲,从此后便悄然地开放在她的心间。
行僧告诉她,他法号渡尘,从西域而来,求那婆娑世界的佛法禅理。
渡尘轻笑着,俯下身伸出那带着佛珠的手,他的声音似从云端传来,有一种空灵的缥缈,又像那腕间檀香般令人心神安宁。
“施主,这几日贫僧要在楼兰停留,施主若是想,可来那酒楼找贫僧。”
“我……可我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布施给你……”
伽云望着那向她伸出的手,犹豫地说。
“遇见,也是这尘世间最好的布施,不是吗?”
渡尘哂然一笑,阳光落在他的脸颊,像一尊度了金身的佛。
“我……我会找你的,我希望……你一直都在那里。”
伽云将手递给渡尘,渡尘笑着轻柔地将她拉起来。
她的眸中闪着晶莹的泪,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渡尘的掌心。
渡尘慈悲地将那滴泪珠握在掌心,以掌心的温度融化她的眼泪,也用那温暖的心,无声无息地将这豆蔻之年的少女,一点点融化。
从此之后,伽云每日去酒楼找那行僧渡尘。
渡尘总是一袭赤色袈裟,坐在那酒楼窗边,醉眼陶然地俯瞰大漠中的芸芸众生。
伽云在几日间,接受着渡尘的供给,她心中的漂泊无依变为那檀香般的宁静。
就像在大漠间看到一泉清冽的水源般。
可美好的事物总是不长久的,伽云想起曾听过一个书生对她说,世间好物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碎。
她在黄沙中看到那一泉清水,她走过去时,却发现是无法触碰的海市蜃楼。
有一日午后,为行人跳完舞获得了一条金手链的伽云高兴地跑到酒楼,她想找渡尘,和他说今日的见闻收获。
不知从何时起,伽云找渡尘的心理不再是渴望钱财吃食,而仅仅是想找他,想跟他说说话。
渡尘笑着听完她说的所有话,温柔地看着她,只是不言。
伽云心头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眉心一跳。
“你随我来。”
渡尘只说了这四个字,便转身下楼,走出这酒肆。伽云愣愣地站着,失魂落魄一般,良久才跟上渡尘的脚步。
渡尘走了一段路,伽云便也随他走了一段。
红日下,颀长的身影再一次笼罩住伽云纤弱的身影。
渡尘从怀中掏出一串红檀佛珠,佛珠上垂下一朵木雕的莲花,他拉过伽云的手,将那佛珠缠绕在她的手腕间。
“送你的,以后便是你的了,”渡尘顿了顿,继而道,“若是你肚饿口渴,将佛珠换了吃食也可。”
伽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腕间佛珠,似是感受那渡尘的手上的温度般。那佛珠上是浓郁的檀香,和渡尘腕间紫檀佛珠的气息一模一样,可如今的伽云闻起来,却少了那浓浓的安心。
伽云怔怔地看着渡尘,一滴滚烫的泪,又一次从眼角滚落,落在渡尘的手上。
“你走了,我……我怎么办……”
伽云满脸的无助与悲伤,喃喃道。
“这一次”,渡尘单手立在胸前,深沉却又疏离地望着伽云说,“我要你自渡。”
须臾间,赤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这茫茫黄沙之中。
而几经辗转的伽云,始终没有丢掉腕间这串红檀佛珠,坠着的莲花下,更多了相思的红豆。
花行听着伽云的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地将眼神凝在她腕间的佛珠上,伽云说完,留意到花行的眼神,很小心似的将那佛珠隐于衣袖中。
“我一直都是一个所求不多的,小时候一瓢水就能满足,现在的我也是,我只想要那一朵花,别的我都不想要。”
花行心中不由得感叹,这女人真懂得怎么去打动别人,也对要的东西执着无比,绕了个弯子,还是没忘掉那朵月季。就像过了很多年,也没忘掉那赤色袈裟的行僧般。
因为有着同样的苦难,花行对这笑吟吟的异域美女更多的是怜悯与心疼,她想了想,一朵月季,也做不出什么文章,便走过去亲手折下那一朵伽云抚摸过的淡黄月季,递给伽云。
“伽云姐姐,既然你那么喜欢,就送给你吧。希望你能够放下之前的痛苦,也不要再过于执着走散的人和事。”
话音刚落,花行心头便生出一种怅然。难道她自己,就能不执着那走散的人和事吗?发生过的,永远不可能随风而逝。就像那行僧对伽云说的,遇见本就是红尘中的布施。
看来情之一字,劝人劝己,都是一样的话。
伽云眼眸中闪耀着欣喜的光,她轻柔地接过那朵月季,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纤长的手轻轻拍了拍花行的脸,笑道。
“谢谢你,我的好妹妹。”
说罢便转身向离花苑外走去,不再流连这芬芳之中。
花行望着这一抹远去的倩影,心头是她方才说的那绮丽的过往。
此时,孤云峰。
明台上是身着暗紫衣袍的萧鸣和身穿墨蓝衣袍的月行。
风吹过,月行的衣摆上用金丝绣着的兰花似是随风飞舞般。
“萧鸣,你叫我来是因为花行的事情么?”
“正是。你们此后多留意一人,那人每年都随你们到怡香楼,虽无甚要职,也不可不防。”
明台是毒龙门驻地最高的地方,是盛会与重大比试的展开地,能俯瞰周身的苍山峻岭,松林繁密,云雾缥缈。清风过,松涛声阵阵传来,月行心下冥思着,她如玉般的手无意识地按上腰间的剑柄。
“但说无妨。”
萧鸣瞥过一眼月行抚在剑柄上的手,手背上是一圈暗红的伤痕。他认真地盯着月行墨潭般的双眼,上前一步悄声道。
“伽云。”